第237章 老太太出手,拐棍镇邪风(二)(2/2)
聋老太太感受到孙媳妇那双温暖而微微颤抖的手,听到她带着哭音的关心,那满脸刀刻般的怒容才稍稍缓和下来,眼底的凌厉被一种慈祥和后怕所取代。她反手用自己干枯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冉秋叶的手背,语气变得异常的温和与坚定:“好孩子,乖孩子,委屈你了,受惊了。别怕,啊?别怕。有奶奶在,看哪个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天塌下来,奶奶先给你们顶着!”
直到这时,阎埠贵确认风波暂时平息,才真正走上前来,打着惯常的和事佬官腔,试图收拾这狼藉的残局:“好了好了,老太太,您消消气,顺顺气,千万别为了这贾张氏气出个好歹来。秋叶,你也别往心里去,别跟她一般见识。贾张氏她就那么个人,浑人一个,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散了散了,都回家去吧,天儿冷,别冻着了,都回吧回吧。”
在他的连连催促和挥手下,围观的人群才开始意犹未尽地、一步三回头地、三三两两地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复杂的、难以消退的表情,压低的、兴奋的交头接耳声从未停止,如同蚊蝇般嗡嗡作响。今晚这场一波三折、高潮迭起、最终以暴力暂时终结的大戏,信息量太过爆炸,情节太过曲折,足够他们在未来的好些天里,围着炉火、就着咸菜,反复咀嚼、品味、传播、演绎了。
贾家屋内,光线昏暗。贾张氏背靠着冰冷紧闭的门板,如同虚脱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杂音,活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门外,聋老太太那如同诅咒誓言般的骂声和人群逐渐散去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和自尊。脸上、胳膊上、后背、小腿,各处传来的清晰而火辣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刚才遭受的奇耻大辱和物理打击。她咬牙切齿,干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门板,眼睛里闪烁着怨毒至极的光芒,对聋老太太,对冉秋叶,甚至对那个引燃这一切的、“不争气”的儿媳妇秦淮茹,都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心底深处的、对聋老太太那不顾年老体衰、真要拼命的架势的、无法克服的恐惧。
而依旧躲在里屋门帘后的浓重阴影里,将外面发生的一切,从贾张氏的叫骂到冉秋叶的对质,再到聋老太太的棍棒相加和最后的严厉警告,都听得一清二楚、浑身冰凉的秦淮茹,此刻心中没有半分计划得逞的轻松,也没有看到婆婆被打的丝毫快意。相反,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恐惧,如同无数湿滑冰冷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游弋而来,将她从头到脚层层缠绕,紧紧箍住,几乎要窒息,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谎言,已经被她那愚蠢而冲动的婆婆,用最激烈、最不留余地、最公开的方式,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人尽皆知。虽然暂时被聋老太太以绝对的威望和不容置疑的武力强行压制了下去,但秦淮茹深知,贾张氏绝不是肯吃亏、能隐忍的主,这件事,就像一颗被点燃了引线、咝咝作响的炸弹,虽然引线暂时被一盆冷水(或几棍子)浇灭,但那危险的火药依然存在,引信依然潮湿而敏感,随时可能因为下一次的摩擦、一点点的火星而再次引爆,将她,将她那三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彻底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炕上因为外面惊天动地的吵闹而有些不安、在睡梦中蹙眉翻了个身的棒梗,听着外间冰冷厨房里,小当和槐花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极力压抑的、细弱得如同幼猫哀鸣般的呼吸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再无半点光亮。那扇刚刚被贾张氏疯狂撞开、又在她自己狼狈逃窜后紧紧关上的、沉甸甸、冷冰冰的木门,仿佛不再是家的入口,而是一座阴森囚笼的最后闸门,“哐当”一声落下,将她牢牢地、永久地困死在这由她自己亲手编织的谎言、无法摆脱的贫困和无边无际的绝望所共同构筑的,黑暗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