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毕业照与防汛绳(1991.6.20)(2/2)
暴雨砸在铸铁校徽上的声音,方清墨将听诊器贴在他心口,橡胶管在防汛绳上绕出同心圆,和现在这些仪器嗡鸣混在一处。突然用力按压听诊头,你把我俩捆在雕塑基座时,麻绳吃进我肩胛骨,疼得比现在这些导联线入肉。监护仪波纹剧烈震荡,她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肩头淡褐色的旧疤,你看,这绳痕里还嵌着校徽的铁锈末。
夜班护士推门瞬间,她猛然按住心电监护按钮:别关警报!多像防汛站的紧急铃!蓝光映着她颤抖的睫毛,当年水位标尺涨过红线时,你正往我无名指缠防汛绳当戒指。突然举起右手,无名指上褪色的绳圈已经发脆,你说等洪水退了就换金的,现在IcU窗外的梧桐絮,倒比当年的金穗还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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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漫过防汛日志的雨渍,方清墨蘸着营养液在床单描画年历。指尖划过淡黄色水痕:六月二十日画了并蒂莲,她突然掀开他腹部的纱布,如今倒成了开胸手术的切口走向。碘伏棉球按在缝合线上,当年钢笔戳破纸页的洞眼,可比现在这些手术钉整齐。突然翻开他掌心,用棉签描摹生命线,暴雨那夜你攥着钢笔,蓝墨水渗进掌纹,现在还能看见未完成的七月。
李玄策的睫毛突然结满冷凝水珠,她俯身舔去:防汛站顶棚漏雨时,你仰头接的雨水也是这般咸涩。呼吸机管路在她颈间投下蛛网状的影子,当年缠在测深杆上的水草,如今在IcU地漏里生了根。她突然掀开床单,指着地砖缝隙里钻出的嫩芽,看,和你从闸门缝隙抠出来的蒲公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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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方清墨将防汛绳编的手链系在呼吸机管路上。绳结垂落的流苏拂过他唇畔,在氧气面罩上扫出细密水痕:你说等十年后水位下降,就带我去看刻在江堤的年历。她忽然举起尿袋对着月光,淡黄色液体泛起涟漪,看这泛黄的液体,倒像当年钢笔水在雨里晕开的拥抱人影。突然将输液调节器拧到最大,就让这些药水流速,追上那夜防汛渠的浪头。
第一声鸟鸣刺破雾霾时,心电波形突然化作连绵的浪涌。她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机械瓣膜开合的声响:是长江在防汛站闸口拍岸的回声。防汛绳在晨光里泛出铜锈色,绳结处突然散落几粒绿锈,当年缠着我们的麻绳,如今在监护仪上长出了心电图。她捻起锈屑按在自己锁骨,多像毕业照上,暴雨冲下来的校徽铜绿。
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长鸣,朝阳穿过防汛绳编织的网眼,在墙面上投下粼粼波光。方清墨望着那些晃动的光斑,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裹着湿透的学士服,看着李玄策在暴雨中挥舞测深杆。金穗在浪尖忽隐忽现,防汛绳在他们腰间勒出深红的印痕,老式水文测量仪的蜂鸣声与此刻的心电监护合奏成穿越时空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