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铜爵记痕·蓝皮本(寅时)(2/2)
针头要在酒精灯上烧至暗红。二伯醉眼朦胧地演示雕刻过程,变形的针尖在铜坯上刮擦出类似战地电报的滴答声,每刻完三画就得重新淬火,就像我们当年每隔三小时轮换哨位。熔炉火光映照下,学徒发现老铜匠正在用铜水浇筑微型墓碑,每个碑文都对应铜爵内壁的某个名字。
梅雨季最后一场暴雨来临时,铜爵在陈列架上无风自鸣。三百六十度环刻的名字在潮湿空气中投射出全息影像般的战壕图,老铜匠的烟斗火星坠落在苏清河三字凹陷处,突然引燃了隐藏的硝烟气息——那是军医记录本上浸泡过磺胺药粉的纸张特有的焦苦味。
子夜验器仪式上,当高粱酒注满铜爵内壁第三圈螺纹,所有名字突然流动成作战地图的等高线。二伯的军刺悬浮在酒液表面,刃尖指引的方向传来密集的铜壳落地声——埋在工棚地下的三千枚弹壳残片正与铜爵共振,每声脆响都是对某个刻入青铜的名字的应答。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翡翠色磷火再次笼罩熔炉。这次它们聚合成七连战士冲锋的阵型,每个光点都呈现铜爵上某个名字的笔触走向。当第一缕阳光刺穿工棚顶棚的裂缝,铜爵三足在地面投下的阴影突然显露出三组数字:7041、9027、——这正是当年三支连队实际参战人数与幸存者数量的差值。
暴雨重启的时刻,老铜匠终于完成最后一块微型墓碑。他用铜水浇筑的碑群排列成反斜面的防御工事,每个墓碑的阴影都与铜爵投射的名字严丝合缝。二伯的军刺突然自动归鞘,金属摩擦声里,三千弹壳停止了持续四十九天的低吟。铜爵内壁的酒液开始逆着重力向上蒸腾,在工棚顶棚凝成三百七十三朵铜绿色的云——正是长津湖战役期间,被风雪永远留在异乡的星辰之数。
二伯在作坊独坐,将铜水倒入模具时,月光恰被乌云遮蔽。他摸黑从怀里掏出苏绣儿留下的半截口琴,吹出三个断续的音符。铜液突然迸发幽蓝光芒,自行流成三足酒爵的轮廓,爵耳处自然形成口琴簧片的纹路。次日暴雨,铜匠们发现模具完好无损,而工作台上积着未化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