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铜爵记痕·蓝皮本(寅时)(1/2)
酸洗池里的铜腥气在雨季发酵成某种活物。1978年的黄梅天,三千枚炮弹壳浸泡在青黑色盐酸里,表面浮起的铜锈如同溃烂的皮肤。二伯的军用雨披在工棚角落滴着水,每滴落一声,池底的弹壳便翻涌起细密的泡沫,仿佛那些沉睡的金属在回应某种战场上的哨音。
老铜匠用铁钩勾起枚弹壳,螺纹状的腐蚀痕迹里嵌着半片枫叶。这是长津湖的槭树。他的指甲刮过叶脉间结痂的血锈,当年掩体外的树皮都被炮火燎光了,战士们嚼着冻硬的枫叶当糖块。二伯的军靴突然在泥地上碾出深痕,靴底铁钉刮擦的声响恰似刺刀出鞘。
第四十九日暴雨倾盆时,酸洗池突然沸腾如临津江解冻。翡翠色火焰从熔炉通风口喷涌而出,将工棚椽柱映照得如同战壕里的白骨。学徒看见二伯将整条手臂伸进沸腾的坩埚,捞起的却不是铜液,而是团裹着冰碴的棉絮——那是十三连通讯员未寄出的遗书,字迹在高温中显现出蓝黑色的冻疮。
死人骨头烧起来是青绿色的。老铜匠往熔炉添炭的手在颤抖,1943年兵工厂爆炸时的火浪在他瞳孔深处重演,你们看这火星的走向,像不像夜袭时的信号弹轨迹?突然迸溅的铜花在空中凝结成伞降姿态,最亮的那颗落在酸洗池边缘,竟蚀穿铁板显出7-041的编号。
青铜胚胎在模具中躁动不安。每当学徒试图修正三足比例,铜爵便会在冷却过程中发出类似弹壳卡膛的尖锐嘶鸣。七月七的暴雨夜,二伯军刺劈开雨幕的寒光让所有人想起长津湖的月光——那种被雪地反射得泛蓝的冷光,曾照亮七连战士用刺刀在冻土上刻下的最后坐标。
凹槽深度要按三昼夜的行军路程计算。二伯的刀刃在青铜胚胎上犁出沟壑,铜屑飞溅的轨迹与当年重机枪曳光弹的抛物线完美重叠。第一道浅槽里凝结的铜珠呈现诡异的浑圆,老铜匠用放大镜观察后发现,每个铜珠表面都有用针尖雕刻的雪晶图案。
暗刻名录的发现源于一场意外。学徒擦拭铜爵内壁时,抹布突然被凸起的笔画勾住撕裂。洇开的印泥在宣纸上显影的瞬间,整个工棚的铜器同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那些名字的排列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周大勇三个字的最后一竖恰好指向当年七连固守的391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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