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窗台上的旧墨块(2/2)
爷爷总说这铁铲“认火”。烧砖时,他握着铁铲说:“火大了,砖会裂;火小了,砖不硬,得像这铁铲,经得住烧。”后来砖窑厂关了,他把铁铲带回家,炒菜、翻炕都用它,铲头卷了边,却比任何新铲子都顺手。
木柄上缠着圈铁丝,是爸爸怕它掉下来缠的,铁丝锈成了褐色,却把木柄勒得紧紧的。爷爷炒菜时,铁铲“叮叮当当”碰着铁锅,像在跟老伙计打招呼,那声音,比任何菜香都让人觉得踏实。
现在厨房换了不粘锅,铁铲被扔在灶边,偶尔用来铲炉灰。爷爷却说:“这铁铲烧过砖,见过大场面,铲点灰算啥?”其实他是舍不得——那卷了边的铲头里,藏着他年轻时的汗水,藏着砖窑厂的烟火,藏着一个男人把日子烧得通红的热。
门边的旧草鞋草绳松了,鞋头磨得只剩半截,却还保持着穿鞋的形状,像两只站着的鸟。这是太爷爷上山采药穿的,当年他踩着它走了无数山路,草绳里嵌着的泥土和药渣,是他走过的路的印章。
太爷爷编草鞋有诀窍,选的稻草要在阳光下晒足七七四十九天,说“这样才够韧,能扛住石头硌”。他编的草鞋特别耐穿,一双能顶三双布鞋,村里的药农都爱找他要,说“穿上太爷爷的草鞋,采药都能多采两筐”。
草鞋的鞋跟缝着块蓝布条,是太奶奶缝的,说“挡挡泥,免得湿了脚跟”。布条早就磨成了线,却还牢牢地缀在草绳间,像太奶奶的手,牵着太爷爷走过的山路。
现在没人穿草鞋了,这双旧草鞋却还挂在门边,草绳被虫蛀了几个洞,却像在呼吸。爷爷偶尔会取下它,放在太阳底下晒,草绳“簌簌”响着,像太爷爷在山上打柴的咳嗽声,又像太奶奶在村口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
风穿过草鞋的洞,“呜呜”地响,像在说那些被草绳串起的日子——有山路的陡,有药草的香,有太爷爷的脚印,有太奶奶的牵挂,都在这双旧草鞋里,慢慢酿成了岁月的味,醇得让人舍不得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