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寻梦男孩(三十五)(2/2)
邓鑫元没反驳,只是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照片——是他在农机厂帮工时拍的,照片上的老师傅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拧螺丝,阳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像镀了层金。这是他央求镇上的照相师傅洗的,每次翻到这页,就想起师傅说的,“机器要是能省点力,我就能多抱会儿孙子”。
小组组长是个大四的学长,听他说完,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理想不土,很实在。”学长的父亲是兵工厂的老工人,“我爹说,好机器得先让干活的人说好,不然再先进也是摆设。”
年底评优秀学生干部和一等奖学金时,唐老师在班会上翻着评审表,粉笔灰沾得头发都白了些。“优秀学生干部——邓鑫元。”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教室后排,“全票通过,这小伙子每天擦黑板、锁门,你们谁做到了?”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赵磊吹了声口哨,把苹果核往纸篓里一扔:“行啊鑫元,够意思!”邓鑫元红了脸,站起来往讲台上走,裤腰里的松紧带松了,母亲缝补的内裤边在衬衫下摆若隐若现——那是母亲用蓝布补丁补的,针脚又密又硬,此刻却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心。
“一等奖学金,还是邓鑫元。”唐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把烫金的荣誉证书递给他,“专业第一,马克思主义小组积极分子,德育加分全校最高。”证书上的金字在灯光下闪着光,邓鑫元接过来时,突然想家了。
他想起母亲凌晨在油灯下补内裤的样子,线轴转得“嗡嗡”响,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想起峦堡山的玉米地,秋风把玉米叶吹得“哗哗”响,像无数只手在召唤他;想起田晓梅寄来的信里说,“文工团的舞台很亮,但总梦见清江河的水”。
下台时,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裤腰里的补丁,粗粝的布面蹭着皮肤,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拍他的背。他突然明白,那些在地下室讨论的理想,那些擦黑板的清晨,那些晚归的月光,都不是空的——它们像峦堡山的石头,一块一块堆起来,正慢慢垒成他想成为的样子。
班会结束后,邓鑫元没回宿舍,而是去了学习小组的地下室。他翻开《邓小平文选》,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下画了条波浪线,旁边写着:“让工人师傅省力的技术,才是好技术。”窗外的排水管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声响里,他好像听见了兵工厂的机器轰鸣,听见了老师傅们的笑声,还有峦堡山的风,正顺着字里行间,悄悄往他心里钻。
夜渐深时,他把荣誉证书小心地放进抽屉,上面压着那张农机厂师傅的照片。月光从地下室的小窗挤进来,照在证书上的金字上,也照在照片上老师傅的笑脸上。邓鑫元摸了摸裤腰里的补丁,突然觉得这千里之外的省城,和峦堡山的土坯房,其实是连着的——根扎在那里,长出来的枝叶,才能往更高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