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寻梦男孩(九)(2/2)
邓鑫元的手指猛地收紧,十元钱在掌心攥出了汗,纸边都被揉烂了。他望着药柜上贴着的“当归”“黄芪”标签,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点发颤:“医生,我……我只有十块钱。”穿白大褂的医生沉默了片刻,盯着处方单看了会儿,用红笔划掉了一味药:“拿去吧,少一味也能凑活,下次记得带够钱。”
装中药的牛皮纸包沉甸甸的,里面的药渣硌得他手腕发酸。走进校园时,晚自习的灯已经亮了,教室里映出攒动人影,还能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他站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望着那片温暖的光,突然就蹲在地上哭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是因为怕自己考不上学,怕辜负父母的期望,怕这十块钱的药治不好病。泪水砸在牛皮纸包上,洇出深色的圆点,混着苦涩的药香漫开来。
“哭啥?大男子汉的。”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邓鑫元抬头,看见张主任正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大扫把,灰色中山装的肩头落着些微尘土,是刚扫完操场。教导主任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株沉默的老松,沉稳又可靠。
张主任的家就在操场尽头的小平房,窗户上糊着的报纸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起来。邓鑫元站在门口,能听见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五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正围着煤油灯写作业,最小的那个才到桌子高,手里还啃着半块凉红薯,红薯皮掉在地上也没在意。
“进来吧,外面冷。”张主任掀开褪色的门帘,露出身后黢黑的灶台。他的妻子正埋头纳鞋底,针脚细密,见了生人只是腼腆地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显得格外亲切。灶台上的药罐咕嘟作响,升腾的热气里飘着和他手里一样的药香,原来张主任也在熬药。
“你这病得好好养,每天这个时辰来我家喝药。”张主任用粗瓷碗舀出药汁,褐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还飘着几片药渣。邓鑫元望着碗底,突然想起上周六下午,他在山路上看见张主任挑着满满两箩筐红薯,身后跟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女儿,步子迈得又快又稳——原来主任家里也不宽裕,却还要分药给他喝。
“快喝,凉了就苦了。”张主任催他。邓鑫元端起碗,辛辣的药汁滑过喉咙,苦得他皱紧了眉头,可心里却暖暖的。
喝到第三付药时,邓鑫元撞见张主任在月光下扫操场。大扫把划过水泥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夜已经深了,教室里的灯都灭了,只有主任的身影在月光下移动。邓鑫元想上前帮忙,却被主任摆手制止:“快去歇着,你病刚好,别累着,耽误了学习可咋整?”月光落在主任鬓角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银光,格外刺眼。
最后一付药喝完那天,张主任的小女儿捧着个烤红薯跑过来,小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哥哥,娘说这个甜,给你吃。”邓鑫元接过红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混着嘴里残留的药苦味,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
他望着张主任一家忙碌的身影,突然明白——这世上的温暖,从来不是凭空来的,是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光,分给需要的人。而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治病,好好读书,将来也成为那个能发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