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灶台上的余温(2/2)
没人知道火是谁点的。奶奶走后,灶房的钥匙一直挂在堂叔身上,没给过任何人。我想起小时候,每次我放学回家,总能看见灶房的烟囱冒烟,奶奶坐在灶门口,手里拿着烧火棍,见我回来就笑:“饿了吧?面马上就好。”那时候的灶房,总是暖烘烘的,铁锅上冒着热气,空气中飘着面香和柴火的味道,是我这辈子最踏实的味道。
奶奶下葬后的头七,我留在老家守夜。晚上我坐在灶房里,把那个豁口碗洗干净,倒了半碗热水,放在灶台上。夜深时,我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梦见奶奶坐在灶门口烧火,火光映着她的脸,还是那样笑着:“水凉了,我再给你添点热的。”我想伸手抱她,却怎么也碰不到,一着急就醒了。
醒来时,灶台上的碗是空的,灶膛里却有一根刚烧完的柴火,灰烬还是热的。我摸了摸灶台上的粗瓷碗,碗底竟也是温的,就像刚有人用它喝过水。院门外的风呜呜地吹,灶房里却一点都不冷,反而有股熟悉的麦香,轻轻绕在我身边,像奶奶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后来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去灶房看看。那口黑铁锅还在,灶台上的豁口碗也还在,只是再也没见过冒烟的烟囱,也没再见过温着的花卷。但我总觉得,奶奶没走太远,她还守着这个老灶房,守着院里的青菜地,守着我们这些她放心不下的人。
有一次我在灶房收拾,看见灶膛角落里,有几粒没烧完的玉米籽,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用来烧火的那种。我把它们捡起来,放在那个豁口碗里,倒了点水。第二天再去看时,竟有一粒玉米籽发了芽,小小的绿芽顶着一点白,在粗瓷碗里怯生生地立着。
我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人走了,就像种子落了地,只要根还在,就还能长出新的来。”原来她从来没离开过,她变成了灶房里的一缕烟火,变成了院里青菜地里的一颗露珠,变成了这粒发了芽的玉米籽,用她自己的方式,陪着我们,守着这个家。
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先去灶房看看,给那个豁口碗倒上半碗热水,再添一把柴火在灶膛里。虽然烟囱再也没冒过烟,但我总觉得,只要灶房还在,奶奶就还在,那些温暖的回忆,就永远不会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