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阳灯照雪·小年送灶(1/2)
腊月二十三,小年。北平城被雪捂得严严实实,像一具被白布盖住的伤兵。前门箭楼挂出两排朱红灯笼,灯笼纸面印着“王道乐土”四字,雪片落在烫金粉上,瞬间化开,像一口唾沫淹掉一句谎言。城墙根下,卖糖瓜的吆喝声刚冒头就被风掐断,只剩铜锣“咣”地一声,敲得人心口发颤。
阜成门内,梅雪扇庄的后罩楼成了临时战地医院。门板拆下当床板,铺一层稻草,再铺一层灰布,血便从灰布里渗出来,像冬日里不肯封冻的暗河。老铜锤躺在最靠窗的铺位,左腿齐膝而断,创面被裴述白缝成一条歪歪扭扭的拉链。他却不喊疼,只攥着一把“阳灯芯”碎片,碎片边缘焦黑,是丰台站那场煤烟的余烬。老人把碎片贴在胸口,轻声哼《小放牛》,调子一起,屋里的伤兵都跟着打拍子,血泡破裂的声音成了鼓点。
后罩楼地窖,忍冬卷起袖口,把最后一勺“忍冬毒”原液倒进铝壶。铝壶外壁结着霜,壶嘴却冒热气,像一条不肯冬眠的蛇。她身后,三十六支“阳灯芯”排成扇形,桑皮纸面以羊脂刷过,在油灯下泛出淡金。霍小芝蹲在旁边,把火捻一根根往纸里塞,嘴里数着:“一根救肺,一根救心,一根救北平。”数到第三十六根,她抬头,眼睛亮得吓人:“姐,够了,能把整座城的鬼子送进腊八蒜坛子。”忍冬没接话,只把铝壶递给她:“提着,跟紧我,今天不杀人,只救人。”
酉正,西直门货场。雪停了,云却压得更低,像一口倒扣的铁锅。铁轨尽头,一列军用罐车静静趴卧,车头插着膏药旗,旗角被风撕得猎猎作响。罐车旁,日军医务兵正把最后一箱血清搬上卡车,箱面漆着红十字,却在雪光里显出暗褐色,像干涸的血迹。苏砚舟穿日军医官服,口罩拉到鼻梁,只露一双眼睛。他左手提医药箱,右手握一把铁折扇,扇骨藏毒针,针尖在灯下闪一下,像流星坠雪。他走过卡车,顺手把一枚“延时胶囊”塞进油箱——胶囊内是裴述白调制的洋地黄毒碱,八小时后,卡车心脏将骤停,血清却早已远走高飞。
货场北角,一座废弃水塔矗立,塔身弹孔累累,像被机枪啃过的骨头。塔内,盛慕秋正把座钟拆开,钟座暗格藏了三枚“阳灯芯”,另加半块“忍冬毒”凝膏。他把钟摆拨慢十分钟,这是给薛晚亭的信号:绣庄已备妥,只待阳烟起。做完这些,他摸出一方帕子,帕角绣着金线忍冬,花蕊里裹着薛晚亭的暗语:“水塔三点,灯停即安。”盛慕秋把帕子系在塔身铁梯上,风吹帕角,像一瓣雪在夜里偷偷开花。
子时,丰台站碉堡。韩云阶裹军大衣,守在电话机旁,耳机里传来单调的电流声,像垂死人的喘息。他面前摊着一张“血清转运图”,图上行车路线被红笔圈成一条死蛇。忽然,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松本千鹤大步而入,呢大衣上结满冰碴,像披了一层铁甲。他用日语喝问:“罐车为何晚发二十分钟?”韩云阶立正,中文回答:“报告队长,雪大轨滑,司机请求减速。”松本千鹤冷笑,拔刀挑开桌上的图,刀尖钉在“西直门”三字上:“减速?我看是有人想给支那老鼠让路!”他转身,命令宪兵:“全线加岗,凡见提医药箱者,一律拘捕!”
同一刻,西直门城墙根。哑婆的豆汁摊支在风口,炉火被雪压成暗红,像将熄未熄的心。摊前,小乞抱着空鸟笼,笼底铺一层新雪,雪上摆三粒“延时胶囊”,胶囊外壳在炉光里泛出淡金,像三颗剥了壳的葵花子。哑婆以铜勺敲锅沿,敲出“笃笃”两短一长,这是给忍冬的暗号:城门洞开,可过。小乞把胶囊揣进怀,转身跑向暗沟,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像给黑夜点一串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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