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下章 知音难觅，青衫泪湿（2/2）

“这些话，白居易听过无数，他相信琵琶女也听过无数。”我望向阮郁，目光深邃，“在浔阳这地方，无人理解他，也无人理解她。因为他们从未真正闪耀过，所以无从知晓失去光芒是怎样的切肤之痛。而白居易与琵琶女，他们都曾拥有过太过绚烂的青春，都知道光明是何等模样，都曾阅尽人间繁华。如今，盛年不再，流落天涯，那份共同的记忆与失落，便成了连接彼此心灵的桥梁。所以白居易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曾经的琵琶女，何尝不曾幻想自己是传奇话本的女主角？曾经的白居易，又何尝不曾梦想成为中兴大唐、青史流芳的男主角？”我的语气带着最终的落定与释然，“然而，所有这些宏大的憧憬，都在‘年长色衰’与‘左迁九江’的现实面前，轰然崩塌，再无实现的可能。于是，在那场千年前的夜宴上，满座官员，唯有白居易能与琵琶女产生灵魂的共振。他懂她的伤，她也懂他的痛。所以，琵琶女会‘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这一次的琴音，虽依旧凄切，却因有了知音在侧，而少了几分孤绝的哀伤。诗的结尾，‘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他们哭的，何尝不是那个曾经满怀奢望、以为自己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主角，最终却不得不接受平庸、眼看着生命缓缓走向沉寂的……年轻的自己？”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心头的诸多感慨都倾吐了出来。帝都建康也好，千年前的长安也罢，它们从不在意谁来了，谁走了，也不在意自己曾无意间承载了谁的青春与梦想。它们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如既往地繁华鼎盛，默然见证着一代又一代满怀憧憬的年轻人，来了，又走了，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最终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

而我，苏小小，此刻在这南齐钱塘的月下，与一个或许能懂几分的“辩友”，谈论着数百年后才会出现的诗篇与情感，这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奇异的“天涯沦落”之感？

我抱着琵琶，沉默地看着天边那轮渐渐西斜的明月，心中一片澄澈，却又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