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幽兰芳心暗寄言（2/2）

**紧接着，谢道韫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陆昶腰间谢玄所赠玉佩，又极快地收回，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天下之大，经纬万方，岂止建康、洛阳、姑孰这几处棋枰？江淮之豪迈，荆楚之雄浑，乃至更遥远辽阔之地，莫非王土，皆可有为。关键在于，”** 她微微加重了语气，**“能否看清何处是可供龙跃之深渊大泽，而非…固执于即将干涸之浅洼，徒耗心力，最终…玉石俱焚。”**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般敲在陆昶心上。

这一刻，陆昶只觉得脑海中迷雾尽散，一条虽然艰难却清晰无比的道路呈现在眼前！离开，不仅是避祸，更是为了开拓！谢道韫不仅点明了他该走，更暗示了他该往何处去，以及去的意义！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感激和敬佩，再次深深揖礼：“女郎之言，如拨云见日，令昶茅塞顿开！此恩此德，昶没齿难忘！”

谢道韫微微侧身，不受全礼，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然：“参军言重了。不过是偶有所感，闲谈几句史书罢了。当不得真。” 她总是这样，将惊世的智慧掩藏在云淡风轻之下。

然而，就在陆昶直起身，准备告辞的瞬间，他或许捕捉到了谢道韫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与谈论历史时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对他处境的**深切忧虑**，有对他才能的**由衷欣赏**，有对他前路的**殷殷期盼**，甚至…还隐藏着一丝极淡极淡、难以言喻的、属于女子自身的**牵挂与不舍**。但这情绪消失得如此之快，仿佛只是阳光掠过冰面的一丝反光，快得让陆昶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谢道韫已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微微颔首：“天色不早，参军想必还有要事，道韫不便久留。” 说着，她稍稍后退半步，让开了道路。

陆昶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再次郑重道谢，然后转身，大步向着谢府门外走去。他的步伐变得坚定有力，之前的迷茫彷徨已被一种明确的目标感所取代。

谢道韫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良久未动。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和月白的裙裾。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身旁腊梅冰冷而芬芳的花瓣。

**那冷静的眼眸深处，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对外人言的淡淡怅惘与担忧。她欣赏他的才华，敬佩他的功业，更怜惜他此刻的遭遇。她深知家族立场与个人情感的界限，所能做的，也唯有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偶遇”中，倾尽所能，以历史的智慧为他指引一线生机。**

**这份情愫，如同这庭院中暗自浮动的冷香，清极，淡极，无从言说，亦不必言说。或许唯有那一句“玉石俱焚”中微微泄露的颤音，透露了其下隐藏的冰山一角。**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转身，抱着书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谢府深深的庭院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缕冷香，似乎还在空气中久久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