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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贵女尺素,各有千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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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孰军营的生活,如同被无形鞭策的陀螺,在案牍、校场与军议之间高速旋转,日复一日,刻板而冷硬。秋风渐紧,吹得营旗猎猎作响,也吹来了建康城方向几抹截然不同的色彩——那些定期或不定期送至陆昶案头的书信。

这些尺素,被军吏与寻常文书一同送来,往往带着远方的香尘与隐约的喧哗,在这充斥着汗味、墨臭与金属冷气的值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种联系,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王璎的信总是最先被辨认出来。信笺是特制的洒金粉彩笺,光滑细腻,展开时总带着一股馥郁却不腻人的兰麝之香,似是精心调制过。字迹更是华丽飞扬,每一笔都透着精心修饰过的美感,仿佛能想见执笔人书写时微扬的下颌与专注的神情。信的内容,多是建康城最新鲜的风尚:某家公卿举办了别开生面的曲水流觞宴,用了何种新巧的器皿,出了什么味美的点心;秦淮河畔最负盛名的画舫又谱了哪些缠绵的新曲,哪位大家的诗作被争相传唱;时兴的衣袍花纹是缠枝牡丹还是云鹤衔芝,用的又是何种稀罕的染料。字里行间,总不忘细细叮嘱江淮潮湿多瘴疠,让他务必注意饮食起居,添衣保暖,絮絮叨叨,关切之情几乎要溢出纸面。那热情如同建康秋日尚存的暖阳,明媚却隔着一层精致的纱幔,与姑孰的空气格格不入。陆昶览信,会微微摇头一笑,感念其真挚心意,回信时则极尽客气周全,谢其关怀,略述己安,言语分寸拿捏得极好,却从不深入任何具体话题,如同隔岸观火,礼貌地维持着距离。

桓婧的信则截然不同。信纸是最普通不过的公文纸,甚至偶尔会带着些许墨渍,字迹硬朗清晰,力透纸背,起落转折间毫无女儿家的柔媚之气,倒更像是一份军情简报。内容简短至极,往往开门见山,绝无寒暄:“闻姑孰近日连绵阴雨,江畔洼地及旧营房舍易生瘴疠,饮水务必沸滚,可于营中多备艾草、苍术时时熏燃驱疫。” 或:“据过往记载,春汛将至,水量恐超往年,注意巡防沿江营寨壁垒是否稳固,尤需警惕堤坝蚁穴鼠洞,小隙可溃大局。” 一如其人,冷静务实,洞察要害,提醒往往切中陆昶正在经历或即将面对的实际困境,却不带丝毫冗余感情与个人色彩。她的消息渠道似乎总能触及军旅生活的细微之处。陆昶回信也极简洁,如同回复一份同僚的备忘录:“蒙桓娘子提醒,已悉知,并做防备。多谢。” 彼此心照不宣,这是一种基于家族立场和实用主义的、保持距离的沟通,简洁高效,却自有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庾清萱的信最是风雅。信笺素洁,多以浅青、月白为底,熏着淡雅缥缈的冷香,字迹工秀至极,一丝不苟,如簪花格本,显是下了极大功夫。信中绝少提及任何具体事务或个人境况,通篇皆是抄录的诗词佳作,有时是前人伤春悲秋、思念远人的名篇,有时或是她自己临窗感怀所作的数联残句,皆婉约清丽,情绪含蓄。偶在诗末附一句“秋窗读此,忽有所感,怅然难言,录于郎君共赏”或“近日微恙,偃卧小榻,见庭前木叶半脱,倍觉神伤,郎君远征,亦需珍重”。她将所有的情绪都精心包裹在精美的文学外壳之下,矜持而含蓄,如同雾里看花。陆昶回信,也必以同样风雅的方式应对,谨慎择一相宜的诗句回赠,附上“秋深寒重,万望珍摄玉体”之类的问候,维持着一种纯粹文学层面的、礼貌而疏远的唱和,不涉实务,不露心迹。

这些信件,陆昶皆会一一回复,措辞分寸拿捏得极准,既不显得冷淡失礼,也绝无任何可能引人误会的暧昧。他深知这些通信背后所牵扯的复杂家族干系与世情目光,处理起来如同处理一份份需要谨慎批阅的公文。

然而,无论是王璎那扑面而来的热情,桓婧那冷冽直接的实用,还是庾清萱那精致脆弱的风雅,都如同不同颜色的水波划过日益坚厚的冰层,虽能漾起些许涟漪,却难以真正浸润他彼日益沉静坚韧的内心。它们的价值,似乎更多在于让他不时窥见建康那个依然沉浸在繁华旧梦里的世界,从而更清晰地反照出自身所处的现实与发生的蜕变。

唯有来自谢府的那叠略厚的信纸,会让他处理时,不由自主地放缓动作,神情间也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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