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枪夜山(1/2)
夜色像一块被墨汁浸透了三天三夜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山巅,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空气里裹着后山特有的湿气,混杂着腐烂落叶的霉味、花园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吉川樱子的血,渗进青石板缝隙后,被夜风蒸腾起来的余味,尖锐地钻进鼻腔,像根细针似的扎着黏膜,挥之不去。我贴着灌木丛的阴影往山腰挪,深色衬衫的布料早已被露水打湿,冰凉地贴在背上,与潮湿的草叶摩擦时,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竟像有人在耳边轻轻磨牙,格外刺耳。
肩颈的酸痛不是隐约作祟,而是实打实的胀痛。白日在柏树林里俯身勘察狙击点,我保持着半跪半趴的姿势足足两个小时,脊椎像被钉进了一根生锈的铁条,每转动一下脖颈,都能听到关节“咔咔”的脆响,细密的刺痛顺着神经爬上来,钻进太阳穴,晕得我眼前微微发黑。可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心里的焦灼像一团烧红的炭火,烤得我五脏六腑都发紧——我必须赌这一把,赌那个神秘狙击手是傣鬼,赌我们五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还没被金三角的风沙磨掉。
雷朵集团的巡逻队果然准时,每隔十五分钟,山脚就会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弓着腰,膝盖弯曲到极致,大腿肌肉紧绷得发酸,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借着粗壮的树干遮挡身形。鞋底碾过枯枝时,“咔嚓”一声脆响,虽轻,却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像拉到极致的弓弦。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有衬衫的褶皱和冰凉的皮肤,空无一物——卧底身份不允许我携带任何武器,就连一把小小的军用匕首都被留在了国内。这种赤手空拳的感觉,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下的落叶、石子,都像是会突然炸开,暴露我的行踪。
鼻尖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被稀释过的军用驱虫剂味道,带着淡淡的硫磺味,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这味道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我刻意压制的回忆——西南边境的雨林里,傣鬼总爱自己稀释驱虫剂,他说部队特供的味道太浓,容易被毒贩察觉,稀释后的气味淡,却能驱赶最凶的牛虻。那时候,他趴在我身边,皮肤黝黑得像涂了桐油,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前的菩提子,那颗珠子被他磨得光滑发亮,红绳勒进颈间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他的呼吸平稳得像山涧的流水,就算身边有毒蛇爬过,也绝不会动一下,只在瞄准镜里锁定目标时,睫毛才会轻轻颤一下,像蝶翼扫过镜片。
终于,山腰那块巨石出现在眼前。它约莫两米高,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湿漉漉的,泛着冷光,是整个后山最显眼的位置——没有任何树木遮挡,抬头能望见别墅二楼的窗户,昏黄的灯光像鬼火一样亮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模糊的光晕;低头能俯瞰山脚的巡逻路线,手电的光柱晃来晃去,像毒蛇的信子,扫过每一片草丛,连落叶下的石子都照得清清楚楚。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空气又凉又湿,呛得我喉咙发紧,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连忙捂住嘴,生怕声音传出去。我缓缓直起身,任由深夜的凉风掀起衬衫下摆,露出腰间沾着的泥土和草屑——那是白日勘察时蹭上的,带着柏树叶的青涩气息,此刻故意不拍掉,就是要让狙击点的人看清,我不是巡逻队,是来赴约的。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怦怦”的跳,是“咚咚咚”的撞击,像有人拿着锤子在砸我的肋骨,震得我耳膜发鸣,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疼。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站在巨石中央,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僵硬,连眨眼都不敢太用力,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目光死死盯着柏树林的方向,那片林子浓密得像一张黑色的网,枝叶交错,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里面是否藏着人,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会有一头野兽冲出来,将我撕碎。
巡逻队的手电光柱又一次从山脚晃过,这次距离我只有百米之遥,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一个粗嗓门的男人说:“刚才好像有咳嗽声?是不是那个狙击手?”另一个阴恻恻地回应:“丽丽姐说了,最近后山不太平,仔细点搜!要是抓到人,赏钱够我们快活半年!”紧接着,便是枪支上膛的“哗啦”声,清脆而刺耳,让我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裤腰,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的不是他?
失望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压得我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我苦笑一声,嘴角扯动时,才发现嘴唇早已干裂,渗出血丝,咸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不能再等了,再待下去,巡逻队就要上来了,丽丽姐本就怀疑我与狙击手有关联,此刻我独自出现在后山,无异于自投罗网,之前所有的伪装、收集的证据,都将功亏一篑。我转身,准备弯腰钻进灌木丛,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一声极轻微的枪响,划破了寂静!
“砰——”
这声枪响太特别了。不是实弹那种沉闷的爆破声,也不是黑市劣质枪支的“砰啪”声,而是部队特供空包弹特有的清脆声,短促、干净,带着金属撞击的质感,像一颗小石子掉进了空荡的铁桶,余音在林间轻轻回荡。我浑身一僵,猛地停住脚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后背的冷汗瞬间被一股灼热的激动取代,手脚甚至开始微微发麻——是这个声音!是我们当年在雨林里约定的暗号!
是他!真的是他!
我还没来得及抬手示意,第二声枪响已经传来,“砰——”,间隔恰好三秒,不多不少,与我们当年训练时的节奏分毫不差。紧接着是第三声,“砰——”,同样的清脆,同样的精准,三枪空包弹,稳稳地落在我前方两米处的草丛里,没有掀起泥土,只有草叶被气流吹动,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有人用手指碰了碰它们。这是我们的约定:三枪空包弹,代表“自己人,勿慌”,是绝境中彼此确认的信号。
激动还没褪去,又是三声枪响骤然传来!这一次,子弹带着“咻”的破空轻啸,擦着我的裤脚飞过,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只能感受到一股气流掠过低矮的草叶。“噗”“噗”“噗”三声闷响,先后落在我的脚边——是橡胶弹!质地柔软的弹头撞在泥土上,没有留下弹孔,只砸出三个浅浅的凹陷,弹体滚落在草丛里,沾了些湿润的泥土。借着远处巡逻队手电的微弱光线,我能清晰看到弹头侧面有一道浅浅的裂痕,边缘光滑,显然是刻意设计的可拆卸结构,和我们当年用的信号弹一模一样。
更让我心头一热的是,他主动暴露了位置!柏树林深处,一道极淡的黑影动了动,只是一瞬间,快得像错觉,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那是傣鬼惯用的潜伏姿势,就算移动,也保持着极低的重心,膝盖和手肘着地,身体像一条蛰伏的猎豹,几乎与地面平行,肩背微微弓起,是随时准备射击或撤离的姿态。当年在雨林追踪贩毒集团时,他就是这样移动的,悄无声息,却能在瞬间扑向目标,从未出过差错。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不是想哭,是激动到极致的生理反应。五年的并肩作战,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相互托付,我们一起在雨林里饿过三天三夜,靠野果和溪水续命;一起被毒贩的子弹追着跑,躲在崖壁后分享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一起在雪地里相拥取暖,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熬过漫漫长夜。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默契,不是任何人都能模仿的——三枪空包弹的节奏,橡胶弹的落点,甚至暴露位置时的那个黑影,都在告诉我,他是傣鬼,是那个和我搭档了五年的狙击手,是那个会在我通讯中断时,仅凭口型就懂我意图的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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