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鱼儿上钩（2/2）
一名风尘仆仆的“夜不收”斥候进帐单膝跪地，“启禀平西伯！腊戍西门有一小队人马，约十余人，趁着夜色掩护潜出，向南面山林遁去，行动甚是隐蔽。看其装束，似是重要人物或信使。是否派骑兵截杀？”
帐内众将，吴三凤、胡国柱、夏国相等人闻言，目光齐刷刷投向主帅吴三桂，等待军令。
吴三桂却并未立刻下令。
他负手立于地图前，目光深邃，手指缓缓划过木邦所在，然后向南，掠过那片代表复杂山地和原始森林的、标注着无数等高线和密林符号的区域，最终停在代表东吁核心地带的“阿瓦”附近。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而自信的笑意，缓缓摇头：“不，不必截杀。放他们过去。”
众将微露疑惑。
吴三桂转身，指着地图解释道：“诸位请看。木邦之地，尚有高原平坝、河谷通道，我关宁铁骑尚能发挥威力，驰骋冲杀。然而，由此继续向南，深入东吁腹地，便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潮湿闷热的原始丛林。那里道路崎岖泥泞，瘴疠横行，骑兵机动优势荡然无存，补给线将拉得极长、极脆弱。我军若孤军深入，无异于龙游浅水，虎落平阳，正中缅人下怀。”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在腊戍城上，眼中寒光闪烁：“与其劳师远征，深入不毛之地与敌缠斗，不如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吴三凤若有所思。
“正是！”
吴三桂语气斩钉截铁：“腊戍，就是我们的‘点’！莽白新败，犹如惊弓之鸟，必然龟缩城中，向后方拼命求援。我们便只作佯攻，让他觉得城池可守，援军有望。东吁王闻其弟被困、木邦得而复危，必不肯轻易放弃，定会发兵来救！”
他的手指从阿瓦划向腊戍，做了一个合围的手势：“届时，东吁援军急于解围，必沿主要通道北上。我们以逸待劳，选择有利地形，无论是半路伏击，还是待其逼近腊戍时与城内守军试图里应外合之际，再以雷霆之势聚而歼之！既能大量杀伤东吁有生力量，又可迫降或趁乱攻破腊戍，一举两得！这，远比我们钻进山林去找他们要划算得多！”
吴三凤恍然大悟，击掌赞道：“妙啊！兄长此计，实乃上策！以腊戍为饵，钓东吁之鱼！”
胡国柱也衷心佩服：“平西伯深谋远虑，末将等不及！围而不攻，示敌以弱，骄敌之心，待其援至，再施以雷霆一击！”
夏国相点头补充：“还可令罕拔派人四处散播消息，渲染我大军顿兵坚城之下、粮草不济、士气低落之状，让莽白和东吁王更坚信援军可成！”
吴三桂满意颔首：“正是此理。传令下去：大军围城，深沟高垒，多设鹿角拒马，以防敌军突围。每日派小队至城下佯攻骚扰，但不必真个拼命。斥候重点向西延伸，严密监视东吁方向动静。
“末将领命！”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十余日后，经历了一番昼伏夜出、提心吊胆的跋涉，张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王城外围。
他们早已换下了逃难时的破烂衣衫，穿上了崭新的缅式绸缎服装，虽然难掩疲惫，但刻意挺直了腰板。
张生深知，第一印象至关重要。他并未悄无声息地潜入，而是选择在进入阿瓦前的最后一个繁华市镇，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让手下故意在酒肆、驿站等人多眼杂之处，用激动不已的语气高喊：“捷报，大元帅莽白木邦大捷，一举夺取木邦，并在铁壁关下重创明军......”
百姓听闻大喜，纷纷庆祝大捷！
莽达高坐王位，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审视与疑虑。
张生依旧是那副恭敬中带着急迫的样子，行礼后，不待莽达细问，便“激动”地禀报：“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莽白大元帅不负王命，已于木邦取得空前大捷！”
莽达眉毛一挑：“详细说来。”
“回大王！”
张生口若悬河，将铁壁关之战完全颠倒：“我大军攻占木邦后，明国不甘失败，派遣云贵总督孙可望率军犯边，企图夺回木邦。莽白大元帅运筹帷幄，在铁壁关下设下埋伏，以木邦归附军为前驱，吸引明军主力，然后我东吁雄师精锐尽出，凭借火器之利，大破明军于关下！杀得明军尸横遍野，溃不成军，其主帅孙可望仅以身免，仓皇北逃！此战，大涨我东吁国威，彻底震慑明国，使其不敢再正视木邦！”
莽达并非全然轻信，沉声问：“既获大捷，莽白为何不乘胜追击，反而派人急急回朝？”
张生早有准备，脸上适时露出“忧色”：“大王明鉴！正因取得如此大胜，方显明国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明国新帝朱由崧，野心勃勃，志在吞并西南。此番受挫，定然恼羞成怒。”
“据可靠密报，明国已在调集更多兵马粮草，准备大举报复！其目标，恐怕不止是夺回木邦，更是要趁我东吁刚刚经历大战、需要休整之机，大举南侵，直指阿瓦啊！”
他将吴三桂的“围点打援”策略，反向包装成了明军即将发动大规模入侵的威胁，语气沉重：“莽白大元帅深知局势险恶，木邦地处前沿，首当其冲。为保胜利果实，更为屏障王国北疆，大元帅已亲率得胜之师，进驻木邦首府腊戍，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决心死守腊戍，为国藩屏！然明军势大，恐非木邦一隅之地所能久抗。大元帅特遣小人冒死突围，星夜兼程而来，恳请大王速发援兵！”
张生再次跪倒，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大王！木邦之战，已不仅是边地之争，更是关乎东吁国运之战！腊戍若失，明军铁蹄将踏入我东吁腹地，届时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莽白大元帅忠心为国，甘为前驱，然独木难支啊！唯有王国大军北上，与腊戍守军里应外合，方能彻底击败明军，永绝后患！届时，不仅木邦永固，大王声威必将震慑大明，西南霸主，非您莫属！此乃天赐良机，万望大王速断！”
莽达听着张生声情并茂的陈述，看着他那“焦急万分”的样子，再结合之前市井流传的“捷报”，心中的疑虑渐渐被野心和危机感取代。
他固然对莽白可能坐大有所警惕，但更不愿看到明军真的打入东吁。如果真如张生所说，能在木邦边境再次重创甚至歼灭明军主力，那无疑是巩固他统治、扩张势力的绝佳机会……
大殿内寂静了片刻。莽达目光扫过殿下的文武大臣，看到不少人已被张生说动，面露激昂或担忧之色。
终于，莽达缓缓起身，声音洪亮地在大殿中回荡：
“明国无道，屡犯我疆！莽白忠勇，力挫敌锋！然敌心不死，妄图再犯！我东吁岂是任人欺凌之辈？”
“传本王令：集结国中精锐，筹备粮草军械，即日北上，支援莽白，共抗明军！务必要将明军，挡在国门之外，歼灭于木邦山野！”
“大王英明！”殿内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主战的气氛再次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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