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功勋背后:沉默的大多数(1/2)
盛大的欢迎仪式和铺天盖地的表彰报道,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逐渐退去。聚光灯转移后,留下的,是成千上万从朝鲜战场归来的官兵,以及他们必须直面的、漫长而真实的战后生活。荣光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进箱底,而战争留下的烙印——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王大柱的“新战斗”,在医院洁白而安静的病房里打响。当他彻底清醒,明确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左腿时,这个在枪林弹雨中未曾退缩的汉子,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愤怒、绝望、不甘……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拒绝配合康复训练,常常对着空荡荡的裤管发呆,或者是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坦克的轰鸣和战友的呐喊。
转机来自于一位同样伤残的老兵,他失去了双臂,却用嘴含着毛笔,练习书法,字迹竟有种别样的风骨。他告诉王大柱:“兄弟,腿没了,命还在。咱们这些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阎王爷都不收,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王大柱。他想起了牺牲的班长、车长、炮手,想起了那些永远留在朝鲜的战友。他的命,是很多人用命换来的,他没有资格沉沦。
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安装假肢的过程痛苦而漫长,残端与冰冷的机械接触、摩擦,常常血肉模糊。每一次练习行走,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汗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当他终于能够挂着拐杖,略显摇晃却坚定地走出病房,走到阳光下时,护士和病友们都为他鼓掌,而他却只是望着远方,眼神复杂。
组织上考虑到他的情况,安排他进入荣军学校学习。面对久违的课本和纸笔,王大柱感到比操作坦克还要吃力。但他拿出了在战场上攻坚的劲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道题一道题地算。他知道,他可能再也无法驾驶心爱的坦克驰骋沙场,但他可以用自己的经验和教训,去培养下一代坦克兵。他向学校申请,希望将来能回到部队,哪怕是当一名教官。
与王大柱在身体上进行的康复不同,王铁柱面临的是一场职业生涯的“断腕”。医生明确告知,他的内脏损伤无法完全恢复,不再适合留在作战部队。这位曾经指挥钢铁洪流、在万军之中咆哮冲锋的猛将,不得不脱下他视为生命的军装,转业到地方。
他被分配到北方一个重工业城市,担任市重工业局副局长。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办公室里没有地图和沙盘,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复杂的生产报表;耳边没有枪炮声和电台呼叫,只有枯燥的生产会议和永无止境的协调电话。他感到格格不入,那种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和边缘感。
他开始学习,像个小学生一样,向技术员请教生产流程,向老工人了解设备性能。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熬夜研究那些艰涩的技术资料和经济指标。他用在军队里养成的雷厉风行和注重实效的作风,去处理地方上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和官僚习气,虽然常常碰壁,却也逐渐打开了一些局面。只是,在深夜独自一人时,他偶尔会拿出那枚磨得发亮的“一级战斗英雄”勋章,久久摩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战场,已经成了他回不去的远方。
林文澜没有离开军队。他被调往南京军事学院,担任高级教官兼战役战术研究室主任。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岗位,负责将朝鲜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系统化、理论化,并灌输给新一代的中国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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