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小公爷和埃莉诺的20世纪怪奇物语（三）（2/2）

危险暂时解除。

那螳螂妖显然不知道，这个僵尸也受制于铃铛，道士的法宝天然就是斩妖除魔的，很不幸，这僵尸和妖怪，全都是道士的业务范围之内的妖物鬼物。

奥莉娜披头散发，显得非常狼狈。

小埃莉诺从刚才开始，就吓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蹲在地上，一会儿念经一会儿唱歌，拿着十字架哭得像个神灵遗弃在人间无助的崽。

但是很显然，西方的经对于葫芦山的妖怪，真的一点儿用也没有。

小公爷拉着她们，暂时远离了那危险的窗边走廊，他们三个人来到了一张明成祖画像的附近，在一个似乎是供的郑伯休息的，有竹子装潢，模仿竹林内亭台的小空间的座椅上，缓解刚才那可怕的遭遇。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的上帝，我的真主，我的佛祖，我的玉帝老爷，我的女娲娘娘，我的盘古我的蚩尤……”

这是奥莉娜。

作为吉普赛人，她们的信仰当然可以随着流浪的国家不同随时转变，不过听她刚才那一套词儿，似乎真的是有点学杂了，来到中国因地制宜虽然不错，可蚩尤从哪儿冒出来的，你听了谁的胡言乱语？

小埃莉诺则是脸吓得惨白，这很明显是经历了强烈刺激后的虚脱无力表现，你不能指望一个两天以前还是岁月静好，来远东猎奇增加人生一段阅历的英国小姐，马上就能消化世界上有那么多妖怪这件可怕的事情。

现在，被一个她此前看不上的中国人拯救这件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主啊，请保佑我脱离苦海。”

金毛犬很担心她的小主人。

铸铁僵尸一直站在旁边，虽然眼神仍然无神，虽然给人的观感仍然像是一具强大但笨拙的尸体，只不过，小公爷总觉得，这个东西站立的方向，它那眼睛正对着的，就是旁边那幅，明成祖朱棣的画像。

清朝的僵尸看到了前朝的汉人皇帝，小公爷只觉得这幅场景更加的诡异，如果不是它现在被小天师管着，如果不是它，没有灵智，恐怕这一船人都摆脱不了叛逆的嫌疑。

你想反清复明？

不过严格来说，挂着朱元璋旗号的反清复明叛军多如牛毛，但是把朱棣挂出来的，恐怕纵观华夏也仅此一份，你刚举起来义旗，天然就比那些把明太祖抬出来的人们矮了一头，这个反还怎么造？

在这危急的时刻，小公爷也只好闲来无事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毕竟穿着清朝官袍的东西，跑到明朝皇帝的画像前站岗，这副只有中国人懂的幽默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真的很想笑出来。

如果我还有嘴巴就好了。

小公爷给自己想了个地狱笑话。

现在小公爷只觉得很累，本想要帮陈旺大哥解决麻烦，没想到自己遭遇了麻烦，理论上他确实完成了龟甲上的第一个目标，也就是想办法拯救奥莉娜。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个假的奥莉娜应该还活着。

不，这不是最大的问题。

小公爷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可怜的奥莉娜身上，这个外国神神颠颠的穷洋人，实在是太神秘了，那西洋的怪物想要杀死她，甚至华夏刀螂变成的妖怪也想要杀她。

而且，小公爷还感觉到了，陈旺大哥并不想拯救她，似乎因为她，陷入非常纠结的境地。

如果仔细想来，小天师其实也有放任不管，最后等她死亡，夺取那和他同宗同源的道家法宝三清铃的动机。

这个有点胖，浑身香料和汗水味道的洋神婆，到底有什么稀奇之处？

小公爷面前有两条路。

首先，领着她们回到厨舱，寻找来自陈旺和程东的庇护，但是小公爷不能保证，埃莉诺和奥莉娜，能够得到来源于程东的保护，在那个地方，霉运似乎不太能发挥自己的威力。

其次，继续去找那个假的奥莉娜，谁也不知道她想要在船上干什么，虽说李鬼比李逵厉害多了，但现在小公爷临时有埃莉诺这个虔诚的信徒，一物降一物，她一唱歌对方就马上歇菜，此时不用何时用。

当然，小公爷还有一些备选项。

比如说，去找那些比他更聪明的人寻求建议。

在小公爷看来，在这艘船上，自己能够从至少两个人的身上获得建议。

第一个当然就是这艘船的主人，也就是为何悬挂明成祖像的郑伯，成祖对郑伯有知遇之恩，这事儿中国人都知道，小公爷再自大，也不敢说自己的智慧能超过这名老人。

第二个，就是面前这个小女孩的老爹，那个一直都不出现的查尔斯爵士，小公爷不喜欢洋人，但是他很欣赏洋人的手段，有时候他不禁去想，如果自己有一张白人的面皮，会说英语，自己的成就是不是就会更高。

就现在来看，查尔斯的段位比小公爷要强，小公爷认为，自己和他的差距，只是在年龄上，如果自己和对方年纪一样大，那么自己绝对不亚于他。

小公爷太年轻了，年轻，意味着未来可期，以及现在的阅历不足，经验缺乏。

“要怎么办呢？”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这会儿小公爷获得了面前这俩洋女人的信任，起码目前他们愿意跟随小公爷行动。

成为头领很容易，带领他们去哪里，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真的好难。

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好像都意味着危险。

“不如……”

小公爷看着那个还在为明成祖站岗的僵尸，内心突然想道，如果自己把画摘下来，然后让金毛犬小阿波罗在画像上随便折腾，会不会让神出鬼没的郑伯突然出现，然后一掌活劈了这狗？

郑伯出现了，他们自然就安全了。

小公爷当然为自己的国家民族骄傲，只不过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反正没有人看见，也不会觉得我伤害了老百姓的感情，而且……一张画像总不至于比人活生生的生命更重要吧？

他把脸转了过去，一张没有嘴巴，但是眼睛笑眯眯的脸庞，看着那条小金毛犬。

在这个眼神之下，金毛犬阿波罗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狗的恐惧具象到了那张狗脸上。

它当然不懂什么是厄运，面前这个小孩儿，就是厄运本身。

……

……

厨舱。

笨叔的汗毛也立了起来。

今天中午的午饭就是一场鏖战，他虽然拿了陈旺预付在这里的钱，可毕竟他是做生意的，不是抢劫骗人年卡的健身房或者游泳馆。

他这小子预付了，自己就必须准备出充足的饭菜，来应对中午可能到达这里的大量客人。

这会儿笨叔也有点儿想埋汰郑伯了，他正在对这个大航海家开始祛魅，一下子上来这么多船客，自己幸好还有点儿储备，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把你当神仙，你别把我也当神仙了，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我跟你说旺子，多亏你叔我也是承包过结婚喜菜的人，要不还真的不知道，今儿中午这突发情况该怎么办。”

笨叔在满是热气和鱼香味的快餐店内干着活儿，一边透过窗口看一张死鱼脸的陈旺。

就是这样臭脸，从刚才开始摆了半天，跟报丧似的。

如果不是笨叔看陈旺实在可怜，又忌惮他那在不同世界出现过好几次的老娘，笨叔真想骂他一句你都是孤儿了，还能死谁。

刚才笨叔说自己承包过喜宴，也只是想唤起对方的好奇心，因为陈旺就是那种藏不住事儿的疯子，我一个卖盖饭烧饼的，究竟能承担什么样规模的喜宴，他难道真的不好奇吗？

他这会儿，还真的就不好奇。

怪事儿年年有，对于笨叔这种有事没事儿到异世界出差的快餐大叔，怪事儿当然是天天有，不过，今天这事儿真的是头一遭。

陈旺蔫了！

“不是，”

笨叔在那边炝锅，准备浇在旁边那一道道酸菜鱼、红烧鱼以及酸辣鱼上面的辣椒蒜瓣红油浇料，一边看着这个自己的头号主顾，同时也是自己这份职业最大的风险来源，陈旺同志，然后笨叔认真地问道：“咋了？”

“有啥事儿能难得住你？”

“那次人类要去月亮上炸月球，然后把地球轰出太阳系，不是你跑到月球地心帮忙了吗？那事儿都没难得住你，你还为啥发愁？”

“给叔说说。”

许久。

站在程东旁边，一脸丧气样的陈旺抬头，双眼无神地看着郑伯，语气像是从天外飘过来了一样，悠悠地说道：“没意思。”

笨叔听罢，往铁锅里加了一大勺水，拧小了火焰，紧接着把锅盖盖上，把炒勺放在一旁，像是第一次认识陈旺一样：“还有你觉得没意思的时候？”

“没意思。”

陈旺又重复了一次。

正当笨叔准备看看陈旺这个疯子，这次又发了什么癔症的时候，有三三两两的汉人顾客，开始才厨舱那里探头探脑，船上的那些明代风格的营造格式以及大量在本年代已经属于违禁品的明皇宫用品，都让这些清代子民战战兢兢。

等他们来到这厨舱的时候，那些没有开的店铺上，那些怪力乱神的离奇装潢，更是让这些泥土地里讨生活的农夫们大为震惊。

少数认识一些文字的农夫，看着一家店面，那非金非木的塑料牌照上大大的“你爱我，我爱你……甜蜜蜜”的字眼，实在不懂得是何种意思。

有人要来吃饭了。

有一名健壮的农夫胆子很大，他率先吃螃蟹，先走到了笨叔快餐的喷绘布在电灯下的快餐店窗外扫视了一圈内部。

然后，他悄声地接近陈旺和程东，程东正准备掏手枪的时候，这名古怪的农夫，偷偷地塞给了程东一张小纸条。

紧接着，这名农夫饭也不吃，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程东打开字条。

面色一变。

他脸上露出了非常犹豫的神色，紧接着，他就把那挺吓人的重机枪放在了快餐店的窗口小平台上，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请照顾他。”

笨叔一愣，还没等他说什么，程东就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程东，第一次主动离开陈旺身边。

他在抛弃。

为了某些……比陈旺更重要的事情。

缓了缓，笨叔看了一眼这挺重机枪，又看了看迷茫失去全部精气神的陈旺，然后似有明悟地说道：“哦。”

“这次又有人叛变你了？”

“你那啥破精神病院，到底靠不靠谱，我还觉得这小子结结实实的，应该挺忠心的。”

陈旺：“没意思。”

……

程东在前面走着，纸条上只写了两行字，第一行，是自己这个身体，在天津港的那个小家的具体住址，严谨到了门牌号和门口朝向。

如果说，这行字还不足以让程东这个硬汉离开陈旺，那么下一行，则彻底冲垮了程东的心理防线。

第二行，写的是程东的头衔。

不是他在码头上当脚夫的头衔，而是他作为华夏武装部队的成员，作为一名军人的职位和头衔，甚至把他这次出发之前临时提升的军衔品阶和职位，也一并写了出来。

……

厨舱门口。

有一名贵妇人终于脱下了她那豪华到正常走路都困难的衣装，似乎是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找到了行动最为轻便的一身猎装。

棕色的猎装穿在身上，勾勒出了身上美妙的线条，再加上应该是刚刚重新洗干净脸后，上的一抹淡妆，这股清丽干练的样子，很难让人响起刚才还哭哭啼啼的珀西夫人。

她想了很久，如果算上重新梳妆打扮的时间，她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来赶赴陈旺的邀请和约会。

此刻，她在欣赏这些闭店店铺门面上的特殊风格装潢艺术，陈旺刚才把她骂得狗血喷头一无是处，但是关于艺术品鉴这种无用之用，还得是这些老欧洲贵族来。

这会儿，珀西夫人不得不承认，这艘看起来像是几百年前的落后东亚帆船内部，尤其是这个奇怪的厨舱，这些店面的艺术风格高到令人咋舌，每一家店的细节都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幻想画家画出来的妙笔。

不，她甚至认为，这些艺术风格，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描绘出来的景象，不管是宗教还是文艺复兴，以及现在流行的印象派，都有一个发展的脉络，但是这些不同。

就像是无根之水无缘之木，除了那些她认识的中世纪哥特风格，或者是巴洛克风格之外，别的一概不认识。

她开始期待今日的午餐会了。

“对角巷道具精选商店……”珀西夫人眯着眼睛，读着一家闭店店铺上面的文字，“这是什么？”

正当她忍不住欣赏这些艺术风格的时候，笨叔家那张满是烟火气的喷绘布牌子，以及那个有苍蝇绕着飞翔的电灯，还有那灶台上经年不散的浓重油污污垢，此刻，全都挤进了她的眼睛。

笨叔看着这个面容姣美的外国少妇，突然之间就装了起来，语气低沉，好像是显得更有磁性一点儿。

然后他抓了抓自己并不存在的领带和领结，就像是看到宝贝儿子相亲一样，对着没劲的陈旺说道：“好啊，又惦记上了新的老外？”

“阿伊莎那大姑娘的脑袋，可还冻在冰箱里呢，还没冻结实，你小子就偷腥啊！”

陈旺迷茫的眼神看着笨叔：“啊？”

你说啥呢？

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真的，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