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破城之后(1/2)
官军破城的那天,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
最后一支箭射空时,黄宁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铠甲上的血痂混着雨水,硬得像块铁。
“将军,走!”黄巢的大刀卷了刃,仍死死架住敌军的长枪,“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她背着药箱,正给最后一个伤员包扎,听见城破门被撞碎的巨响,指尖猛地一颤。
黄宁拽起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跟我走!”
混乱中,有人喊着“往东门”,有人嚷着“跳城墙”,哭喊声和金属碰撞声搅成一团。
她被黄宁拉着跑,药箱里的陶罐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在数着剩下的时辰。
路过粮仓时,黄巢突然转身,将火把扔进堆积如山的粮草,“不能留给他们!”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也照亮了敌军狰狞的脸。
“这边!”黄宁拐进一条窄巷,墙壁上还留着老书生题的诗,此刻已被马蹄踏得模糊。
巷尾有扇不起眼的小门,是前太守当年修的密道,只有父女俩知道。
她摸到门环上的暗扣,指尖的药渍蹭在铜环上,留下淡淡的黄痕。
“快!”黄巢的吼声从巷口传来,夹杂着兵器落地的脆响。
门轴“吱呀”一声转动,像条濒死的老狗在呜咽。
密道里弥漫着霉味,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黄宁举着火折子走在最前,火光把他的影子钉在潮湿的石壁上。
她紧随其后,药箱不时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
黄巢断后,大刀在身后划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是在砍断追兵的长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快到了!”黄宁加快脚步,火折子的光在他眼里跳动。
钻出密道时,雨刚好停了,眼前是片荒芜的坟地,碑石歪歪扭扭,像些站不稳的老人。
远处传来城楼上的欢呼声,是敌军在庆祝破城,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黄巢最后一个出来,后背插着支箭,血顺着箭杆往下滴,在泥地上洇出个小小的红圈。
“你受伤了!”她扑过去想拔箭,却被他按住手。
“别碰!”黄巢咬着牙笑,“箭头带倒钩,拔了走不了路。”
黄宁撕下战袍一角,用力勒住他的伤口,“先止血,到了山神庙再说。”
山神庙在三里外的坡上,断了条腿的石狮子守在门口,像个失职的哨兵。
庙门虚掩着,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呛得人直咳嗽。
神龛上的山神像缺了只胳膊,脸上糊着层蛛网,却依旧瞪着眼睛,像在审视这群狼狈的人。
她把药箱放在供桌上,翻出捣碎的蒲公英,混着烈酒调成糊状。
“忍着点。”她说着,按住黄巢的肩膀。
黄宁猛地拔出箭,血喷了半尺高,黄巢闷哼一声,额头的青筋像蚯蚓般鼓起来。
她迅速把药膏敷上去,用布紧紧缠好,指尖被他攥得生疼,却不敢吭声。
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躲起来!”黄宁吹灭火折子,将她推向神龛后的缝隙。
黄巢拖着伤腿,躲到供桌下,大刀仍握在手里,指节泛白。
黄宁自己则爬上横梁,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三个官军进了庙,火把的光扫过神龛,照亮了供桌上的药箱。
“这里有人来过!”一个官军踢翻了蒲团,声音里带着兴奋。
另一个用长矛戳着供桌下的阴影,“出来!不然扎死你!”
黄巢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在神龛后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突然,远处传来号角声,急促而响亮。
“走了!将军叫集合!”领头的官军骂了句,转身往外走,“搜不完了,回去领赏要紧!”
马蹄声渐渐远去,庙内的阴影重归寂静。
黄宁从横梁上跳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脚踝在密道里崴了。
黄巢从供桌下爬出来,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她扶着神龛站起来,腿麻得像不属于自己,“他们好像在集合。”
黄宁走到门口,望着城池的方向,那里火光仍在蔓延,“他们要屠城。”
黄巢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这群畜生。”
她突然想起老书生和孩子们,想起城楼上那些递野花的小手,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们得去通知其他人。”她抓住黄宁的胳膊,“还有人躲在地道里。”
黄宁摇头,“太危险,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他们……”
“留着命才能报仇。”黄巢打断她,声音嘶哑,“太守教过你,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她愣住了,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也是这样,带着不舍,却更坚定。
黄宁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城破前从府衙抢出来的,上面刻着“守”字,边角已被血染红。
“这是太守的东西。”他把玉佩塞进她手里,“我们去黑风口,那里有支残部在等消息。”
黄巢拄着大刀站起来,“我认识路,以前跑商时走过。”
她把药箱重新背好,将玉佩贴身藏好,冰凉的玉面贴着心口,像父亲的手在按着她。
离开山神庙时,天已蒙蒙亮,雾气从低洼处涌上来,像群追人的鬼魂。
黄巢走在最前,伤腿在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迹,每一步都带着血印。
黄宁扶着她,脚踝的疼痛让他额头冒汗,却始终没吭声。
路过一片竹林时,她突然停下,弯腰拨开枯叶,露出几株翠绿的草药。
“这是续断,能接骨。”她飞快地挖出来,塞进药箱,“你的脚踝得敷药。”
黄宁想阻止,却被她眼里的倔强挡了回去,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守。
雾气渐散时,他们遇见了个幸存的小兵,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
“将军!”小兵哭着扑过来,“他们……他们把百姓赶到广场上……”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黄巢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他,“哭完了就跟上,眼泪救不了人。”
孩子点点头,用袖子抹掉眼泪,攥紧了手里的长矛,矛杆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黑风口在两座山的夹缝里,风大得能吹走石头,当年修的栈道早已朽烂,只剩几根晃悠的木杆。
“从这儿过。”黄巢指着栈道,“对面有个山洞,能藏人。”
黄宁先过去,木杆在脚下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断。
他走到对岸,朝他们挥手,“快!”
她刚踏上栈道,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看见十几个官军正从坡上下来,为首的举着刀,阳光下闪着寒光。
“快走!”黄巢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转身,举起了大刀。
“黄巢!”黄宁在对岸吼道。
“别管我!”黄巢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告诉弟兄们,给我报仇!”
他冲下栈道,朝着官军迎上去,大刀劈出的风声里,夹杂着他最后的怒吼。
她被黄宁拽着往前跑,栈道在脚下剧烈摇晃,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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