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女子（2/2）
素怀安点点头，“能的。”
素怀安走到门边快要出门的时候，原本还站着不动的妇人忽然拉着小丫进了厨房，边拉边小声叮嘱小丫，“丫头看什么呢？你可别听那不男不女的瞎胡说啊，你是个姑娘啊，不学炉灶洗衣侍候公婆，将来哪个好人家肯要你。”
“我要习字我要读书！”小丫大叫。
却被那妇人一下捂住嘴，“是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像那个不男不女的一样嫁不出去就好了。”
素怀安站在门外，心中气血翻涌，想了想正要转头进门理论，这一次却再被唐月拉住。
“你拉着我做什么？有完没完？”素怀安没好气。
“让你别再犯傻，这是人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能管得了什么。”唐月很平静。
“家事？小丫想要读书习字，为什么她不能读？”
素怀安十分生气，唐月却十二分平淡。
“你想要改变什么？你想要证明什么？你想要成全谁？素怀安，这世上的事不是你努力想要改变就能改变的，你睁眼看看这俗世多少女子能站到顶端，你这样下功夫，之于这孩子的娘亲来说，她最好的出路仅仅是嫁个好人家，你能改变一个，你能改变这央央俗世么？”唐月未松手。
素怀安却想要从他手中挣脱，“都是废话，我也是女子，怎么我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所以啊，那孩子的娘亲说了，你是嫁不出去的不男不女。”唐月瞬间毒舌。
素怀安被唐月气的内伤吐血，一路上和唐月一句话也没说，好在今天赶路赶的顺利，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走到了驿站。
驿站的环境好上不少，安顿下来，下得楼下吃饭的时候忽然听见小二抱怨，“二楼地字号的姑娘欠了一天银子，这都一天没出门了，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呢。”
掌柜的一打小算盘，“别乱说，都是客人，我看那姑娘长相不错，该不是个欠银子的人，可能在睡觉。”
“不会吧，掌柜的，我中午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茶壶掉地上的声音，然后我拍门问那姑娘有事没有，她又说没事，太奇怪了。”小儿摇摇头。
“别多说，还有其他客人呢。”掌柜示意。
“掌柜，我看她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瞧着倒有点像……像是歌舞馆……”
“诶，客官来了，小二快给客官上茶。”掌柜的眼色比小二活泛。
但这一切已经被坐的不远的素怀安和唐月听到，她和唐月对视一眼，“有没有可能？”
唐月摇摇头，“先吃饭。”
夜深人静的时候，掌柜在一楼柜台里打盹儿，唐月和素怀安从屋顶顺延而下小心划到那小二指的地字号客房，推窗进门，他一下就瞧见一女子正躺在榻上，他拉了素怀安一把，素怀安这才进门。
“在那。”
素怀安点点头。
素怀安小心靠近，然后轻轻拉了帘子，果不其然，“苏碗？”
“大人……”苏碗正痛苦万分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大人……救救我……”她声音已经小的和蚊子差不多，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素怀安利落回身，倒了茶水，慢慢扶着苏碗起身，喂了她些水。
苏碗急急喘了几口气，这才好了一些，“大人……”
素怀安伸出手，示意苏碗不要多说话，“你先休息一下。”
然后，她瞧着替苏碗把脉的唐月，“怎么样？”
“不大好……”唐月只说了三个字便不肯往下说。
苏碗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公子不必不好说，苏碗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凡事不要往坏处想，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素怀安问。
“大人，苏碗没有脸再见你……”苏碗眼泪划过，美人就算是苍白，也依然是美人。
“不用这样挂怀，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
素怀安刚要走，苏碗却忽然用力抓住素怀安，“大人莫走。”
“好，我不走。”素怀安重新坐回来。
“大人，苏碗时间不多了，你能抱抱我吗？”苏碗眼神动人，此时看起来楚楚可怜。
素怀安将她放在自己腿上，然后轻轻将她放在怀中。
“大人的怀抱好温暖。”苏碗满意地闭上眼睛笑笑，“就是能死在大人怀中，苏碗也不算白活了一场。”
“你不要多想，不管是什么病，总能治好的。”素怀安柔声安慰。
“大人无需安慰苏碗，苏碗自知命数长短，临走之前，苏碗想要问大人一句话。”
“你问。”素怀安答应的很干脆。
“大人靠近点……”
苏碗拉着素怀安的衣领，素怀安依言附身。
“大人身上真好闻……”苏碗轻轻闻了闻，“大人，你可对苏碗有情？若是无情，缘何一再保护，若是有情，为何至今仍以君子之仪相待？是不是苏碗现在不漂亮了，是阿碗不漂亮了吗？”苏碗轻轻啜泣。
“不是，阿碗最漂亮。”素怀安柔声安慰。
“大人，苏碗自知配不上大人，却总是心存幻想，阿碗这一生都被男子欺，被男子骗，被男子利用，更被男子伤害，只有大人能不计较苏碗对你所做的欺骗，能这样容着我……但……但……”苏碗忽然唇角流出鲜红的血水，显然是被血水呛住了。
素怀安将她的头抱高了一些，“别着急，我一直都在。”
“大人……”苏碗摇摇头，“大人……苏碗一定要说，欺骗你不是苏碗本意，苏碗的家人被扣在信王手中，苏碗……苏碗没有办法……”泪水从苏碗的眼中滚落，清清亮亮的泪水，趁的美人更美，连素怀安都忍不住感叹。
“大人……你是世间对我最好的男子，苏碗就要走了，能不能临行前，大人赠我一物？”
素怀安低头看着苏碗，这种时候，她没办法拒绝，只能点点头。
“大人，你能不能亲苏碗一下，就一下就好。”苏碗似乎怕素怀安不同意，特地加重了一下。
素怀安有些犹豫，她虽然年纪不小，但这种亲密举动除了和自己的娘亲，到底是没有和其他人。
“是不是苏碗很脏，大人竟然这样厌弃……”苏碗看出素怀安的迟疑，喃喃自语，而后笑笑，“到底是苏碗难为大人了。”
素怀安低头，渐渐靠近苏碗的脸颊。
苏碗心满意足的闭着眼睛笑了，然后手慢慢划落，逐渐没有了气息。
素怀安兀自抱着苏碗的尸身发呆。
唐月本来站在靠窗的位置，这会儿也走过来，从她怀中接过苏碗，“将她好好葬了吧。”
“嗯。”素怀安点点头。
素怀安看着最后的一铲子土覆上去的时候，心中有种强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唐月在一旁看出她的难受，“该要为为碑写字的时候。“
”大人……用木牌吧，现在刻石来不及。“芙喜拿着长木条过来，“已经准备好朱砂。”
素怀安拿起笔，想了想，刷刷在上面写了一行，“愿来生为男子。”
“无名无姓无氏，更无生卒年月，无身份，这题词别具一格。”唐月拿过来，瞧了瞧。
“便如何？”素怀安忍不住反唇相讥。
“她这一生，最温暖的来自于你，她也说了一生具被男子所伤，那你真以为不幸全部为男子所造就么？”唐月瞧着素怀安。
“不然呢？”
“你瞧瞧季大人，瞧瞧段川，瞧瞧信王，瞧瞧越启，他们都是男子，又是被谁所伤？”
“被名利。”素怀安想也不想。
唐月却摇摇头，“凡事不能这样绝对，就好比，你是女子身却温暖了另一个孤苦无依，四处飘**的女子，瞧，当女子也没什么不好，我给你举这些例子，他们全是显贵，至少也是衣禄丰盈，却都没有一个好结局，所以幸与不幸并非由简单的女子与男子来决定。”
素怀安把笔递过去，“那你写。”
唐月也不推辞，接过来刷刷便书，“愿来生为贵门女，平生既无风来也无雨。”
素怀安瞧瞧了，“为什么是贵门女？”
“因为现实总有风浪，贵门才有实力削减这种风浪，坐在高门里绣绣花种种草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素怀安撇撇嘴，“你太小看女子，女子经受风浪的韧性可比许多男子还要强。”
唐月笑笑，“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要你经受风浪。”
素怀安说不出话来。
摇光站在马车旁边，“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芙喜拉拉她，示意她不要说话。
摇光却并不听他的，瞪他一眼，“你没事拉我做什么？！”
芙喜只得软软糯糯站在一边，缩缩脖子。
“赶路赶路，这几天累死了，到底还要不要走啊！”
素怀安只得默默回头看看那木牌，然后默默念叨，“愿天下女子皆遇良人，得以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