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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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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漆黑岁月里,照进她生命的一束光。只为这束光,一向懦弱的她第一次违抗皇帝的命令,皇帝要送她和亲,她不肯,跪了两日两夜,说:“若是父皇执意要我去,我便撞死在喜轿前,让圣旨带着我的尸体去和亲吧。”

这场激烈的争斗,最终以陆妗的胜利告终,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秦洹,即使做妾,她也心甘情愿。

只不过,这样的陈年往事,秦洹早就不记得了。他的记忆里只有高大的、黄灿灿的桂花,他在马上遥遥回头,看到的也是那一树美到让人惊心动魄的桂花。至于桂花树旁,宫墙之上的少女,他没有丝毫印象。

轿辇停了,秦洹刚要拉着陆妗的手下轿,秦府的人就来了。

“不好了……”来人看着秦洹,神色焦急,“苏娘子从高处跌下来,呕血不止,此刻汴梁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娘子正念叨着您呢。”

陆妗那只被秦洹握着的手一瞬间变得冰凉。她看出秦洹的犹豫,却不愿意主动做出那个成全他的决断。

她要赌一次,秦洹予她的好,那些长夜披衣的呓语,挑灯谈笑的情话,到底是他和苏氏冷战的筹码,还是爱情。

“我……”秦洹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最终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爱她吗?”陆妗情不自禁地问。

秦洹回答得很坦然:“我爱她。”

“那我呢?”四目相对,她的话步步紧逼,不给他一丝犹豫的机会。

秦洹不语,有风自宫巷呼啸而过。

陆妗将手缩回来,把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挤出一个笑来,道:“夜深露重,洹郎小心风寒。”

他弃她而去,教她独对今夜深宫的欢乐场。一定会有人笑她自作自受,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但是陆妗认了,她爱他,爱到自降身价,卑微到尘埃里,唯愿能开出花来。

那夜的灯火阑珊、载歌载舞,陆妗视而不见,她一顾自斟自饮,再醉醺醺地走在宫巷中。从巷外吹来的风那么冷,比她母妃死去那天更冷,宫墙一如往日那般高大,可桂花树已经枯死了。

七、他可怜陆妗,心疼陆妗,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苏氏没有做戏,她狠得下心,五脏六腑险些摔碎,最终换回了秦洹的真心。青灯几盏,灯影摇晃,她伏在秦洹膝上,长长的头发自耳畔迤逦而下,她说:“洹郎,我再不许你离开我。”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更何况那是他的卿卿,他的最爱。

回到秦府当夜,陆妗受了风寒,半夜烧得说胡话,坠儿为她取了热水擦身子,问道:“娘子,要不我去请秦相公吧?”

陆妗摇头,脸颊滑下一滴泪来。

“他……不会来。”

他不会来,他的卿卿病得更重,此刻若是她也称病,传到他耳朵里,那便是矫揉造作,便是矫情。

秦洹是第二日清晨才得知陆妗病重的消息,他在苏氏身前熬了一夜,眼珠子熬得通红,用早膳时不见陆妗,四下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昨晚也折腾了一宿,自己却全然不知。

她怎么会不病呢?唯一御寒的大氅留给他,宫巷有多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秦洹去时,陆妗刚刚睡熟,他从坠儿手里拿过帕子,拧了水为她擦脸,小声呵斥坠儿道:“你们这群下人是做什么吃的?为什么昨夜没人告诉我?”

坠儿声音颤抖着,道:“奴婢想去叫您,可是娘子说,您不会来。”

秦洹为她擦脸的手顿住了。

是啊,他苦笑,纵使来人告诉他又能如何,他会来吗?

他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索性不去做无畏的争斗,也免了许多伤心。

陆妗忽地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的秦洹,她诧异地看了好一会儿,小声道:“我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秦洹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笑着道,“是我。”

陆妗也冲他笑,微微抬起手。秦洹接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听她劝他说:“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我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傻丫头。”秦洹看着她,好似千言万语压在心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故作轻松道,“你睡吧,等你睡着我就回去。”

看着她闭上眼沉沉睡去,秦洹将她的手放在身侧,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放在她枕边,那是秦老夫人送他的,他自幼带在身边,从未离身。

他既然不能将自己的全部交给她,留给她一个念想也是好的。

“对不起。”他小声道,随即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他总是说“对不起”,他对她只有这三个字,一遍一遍地重复,然后一次次放弃她,再一次次地说“对不起”。

在与苏氏冷战的这些天里,他有意和她亲近,就连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对她动心了。可是昨夜苏氏那几个字,那句“我再不许你离开我”刚从苏氏的樱桃红唇中吐出来,他立刻便缴械投降了,扪心自问,他爱的依旧是自己的那位卿卿。

他可怜陆妗,心疼陆妗,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最终长叹一口气,推开门离去。

待门轻轻合上,榻上的陆妗睫毛微颤,眼角有泪滑下来。

秦洹此举,注定他这辈子是不会爱上她了。那她飞蛾扑火一般地冲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八、看在你我恩爱一场,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好像是一夜之间,狄国的军队攻入汴梁,汴梁城中百姓四散,一时硝烟不断。

汴梁皇都,天子脚下,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却不能保全任何人,在战火点燃汴梁的前一夜,皇帝逃走了,带着城中所有的珠宝和金银仓皇逃去,留下的是跪在他皇帝宝座下等死的臣民。

汴梁城中,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被俘虏,成了狄国的阶下囚,秦洹亦不能逃脱这样的命运。所幸狄国大军压境前,秦洹遣去府中所有的家仆,亲自为那些家仆分发逃命的盘缠,让他们买最快的马,逃得越远越好。

然后他就看到陆妗,她拿着自己的首饰,将其中镶金嵌银的珠宝拿给岁数还小的女孩子,她说:“这上面的金银都是真的,如果盘缠用尽就卖了它换口饭吃,倘若命好逃得过,那就拿着它做嫁妆。”

那些女孩子中,头一个就是坠儿,她呜咽道:“娘子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陆妗一怔,抬头见秦洹跨步到她面前,他质问她:“陆妗,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陆妗看着他,目光如炬,“况且,你还在呢。”

秦洹直直地瞧了她半天,这个羸弱得像孩子一样的姑娘,他娶她至今,两年间未有任何宠爱,他与她,顶着夫妻之名,却无恩爱之实。她前半生过尽了毫无欢乐的日子,如今大军压境,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跟自己赴死。

“不行,你必须走。”秦洹厉声厉色。

“你的卿卿走了吗?”陆妗问他,那双眸子一下便看透他的心,没等她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她能与你同生死,我是你的妻子,我为什么不可以?”

秦洹只愣了一瞬,下一刻便抓起陆妗的手腕走进书房,手起笔落,将一封休书甩在了她面前。

“走。”秦洹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指着门,并未抬头看她。

一阵寂静,他甚至能听到风透过窗棂的呼声。秦洹以为陆妗已经离开了,再抬起头,却见陆妗像做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儿,眼泪扑簌簌地掉在休书上。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不在意你爱谁,我不干预你的选择。”她说,“我只是想留下来陪着你,连这都不行吗?”

秦洹苦笑良久,最后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从未对她有施恶之心,可是,为什么自己的每个选择都以伤害她告终?

正在这混乱的时候,苏氏从书房外冲了进来,她云鬓凌乱,衣衫不整,不住跪地磕头道:“洹郎,让我走吧,我知道你为府中下人备了马车,看在你我恩爱一场,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可是来不及了,正在苏氏磕头求救的时候,狄国人的马刀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九、明知道他不爱她,仍飞蛾扑火

被俘虏的日子不好过,汴梁被攻破当日,秦洹等人被运往狄国都城。梁都地处塞北,终年大雪,地牢阴寒潮湿,不久,秦洹便患了一场大病。

狄国的王急于劝降这些旧朝臣民,秦洹成了他们的目标:别的俘虏一无所有,他身边却跟着两个女人,他们料定,这两个女人里,一定有一个是他的挚爱,是他的软肋。

他们把陆妗和苏氏带到秦洹面前,问:“这两个女人,你更爱哪一个?”

苏氏冲秦洹摇头,眼中泪光涌动,比起最爱的名衔,她更想活下去。

“如果你不降,那么你的挚爱就要死。”狄国人一向狡猾,他们企图从秦洹的目光中获取答案,可是秦洹视若无睹。

或者说,他看着两个女人的目光里,有一样的怜惜。

“既然你不说,那就一起杀了吧。”他们率先对苏氏亮起屠刀。

苏氏不住地摇头,试图挣脱枷锁。她用目光示意秦洹,可是秦洹一言不发。然后她把求助的目光投给陆妗,神色是那样的绝望,又是那样的美丽。

那么美的姑娘,她是秦洹的卿卿,陆妗想,他一定爱极了她,爱到骨子里。

“他爱我!”

说话的是陆妗,她拿出一枚玉佩,凿凿有据:“我才是他的妻子。”

“你疯了?!”秦洹愣住了,下一刻,他咆哮着,额角青筋突起,疯狂呵斥道,“陆妗,你疯了,你给我闭嘴!”

“你们看到了,这是证据,他爱的是我。”陆妗站起来,把这枚象征他们夫妻恩爱的玉佩展示给每一个人。须臾,她听狄国人质疑道:“不可能,你没有另一个女人漂亮,他怎么会更爱你?”

她为他们讲了一个虚幻的故事,在她十四岁那年的中秋,桂花开了满树,他自宫巷驾马而过,她坐在高高的宫墙上,天那么蓝,连一丝云也没有,他在马上回过头,然后他们相爱了。

“如果他不爱我,为什么只娶我一个?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貌美,他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陆妗问。

没有人回答她,她就自问自答,她说:“因为他不爱她,是她一厢情愿地缠着他,是她飞蛾扑火,明知道他不爱她,仍旧愿意陪着他送死。”

“她说的,是真的吗?”狄国人把刀架在陆妗脖子上,问秦洹道,“你爱她吗?”

那枚玉佩掉到地上,滚到他面前,翠绿的,折射着来自太阳的光。

“我……爱她。”

秦洹看着陆妗,不觉有泪落下,他看着陆妗的眼睛,说:“我爱她,她是我妻子,我秦洹此生只爱她一人。”

这句话,她盼了一辈子。

真假又如何,她总算是圆满了,至少天下人都知道,秦洹这一生只爱她一人,这不就够了吗?

墙头马上,桂花香得呛人,那时他还是尚书令的儿子,她是不得宠的公主。太阳、蓝天,一切都高而远,她只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啊,她就搭了一辈子。

“我这辈子只争了两次,一次为了与你白首共老,一次赌你对我念念不忘。”

陆妗看着他,眉眼含笑:“洹郎,我也爱你。”

“对不起。”秦洹说。

—这辈子,到最后,我能给你的也只有对不起。

这次,她赌赢了。

十、他的陆妗在哪儿

后来,秦洹被押回了地牢,狄国人再没有试图劝降他。

又后来,苏氏在牢中重病不治,香消玉殒。

再后来,端朝的宁将军攻破梁都,秦洹终于得以释免。

坐上回到汴梁的马车,他孑然一身,二十年的地牢生活使他显得苍老,他才三十九岁,竟须发苍白,如同耄耋。

马车刚进了汴梁城门,秦洹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喜乐,他撩开帘子朝外看,影影绰绰瞧见一顶喜轿,同他那年迎陆妗入府时的喜轿一模一样。

陆妗啊,那个傻丫头,他想起她穿着龙凤褂的样子,和那双白玉一样的手。她嫁给他,从始至终,她都像一株野草一样,汲取着他一点点的怜悯生活,又顶着他挚爱的身份死去。

天色渐渐暗了,汴梁城飘起雪花,秦洹同车夫要了一匹马,人在马上,他好像又回到二十年前的冬天,他从镐京策马而归,那时他多么意气风发,天上有明月,霜雪落满身。

远远地,还没到秦府门口,秦洹愣住了,他看见一盏宫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微光**漾开来。

可是,他的陆妗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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