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2/2)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戚晚喃喃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进:“余钺的解释是,他以为这都是你的病症表现。你一直在写悬疑小说,对人物或者剧情过分代入,令你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他向医生求证过,并不排斥有这种可能。所以他一直都以为这是你写作压力太大,你发病时说的话都是你写的故事。”
直到湖底沉尸案浮出水面,余钺结合戚晚的异常和越发频繁的症状,才开始有了新的联想。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对戚晚的了解,对她多年的观察,加上他的工作经验和对犯罪心理的敏锐。若非如此,换一个普通人,怕是不会想到一起。
江进:“有件事余钺在笔录里没有提。其实在我们调查到你这里之前,余钺就察觉到你和案子的联系,他还从你家里拿走一些安闲生前出版的小说和你写的稿件,请我们一个同事帮忙分析过。那个同事在校期间犯罪心理的分数非常高,这也是余钺找她的原因。但有意思的是,余钺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分数。至于余钺在这方面的天分,还是前几天我和学校老师聊起来才知道的。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戚晚只抬了一下眼皮就落下,用余光瞥向江进。
不需要逻辑分析,也没有凭空想象,她的直觉已经梳理
殪崋
出来后面的话。
余钺自己就有能力分析,他对她还有着充足地了解。他是刑警,他很清楚职业直觉和凭空瞎猜的区别在哪里,前者是有的放矢,后者就是想象。
余钺跟她说过,从第一感觉出现,到追踪线索抽丝剥茧,再到破案,他的直觉从没有骗过他。他的直觉就是他破案的天赋。他知道它们出现是有道理的,只是自己未必能说得清楚。
同样的道理,余钺开始感觉到她和案件的联系,他在分析过后又选择找外援,希望借助他人的力量得到证实。这说明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而那个答案无关证据。
江进再次打断戚晚的思路:“我们去你家取证的时候,是余钺告诉我们你的笔记本密码,也是他提供了线索,我们才会那么快就找到你藏起来的储存卡和优盘。他对你非常地了解。”
这又是一个意想不到。
戚晚从没有告诉过余钺她的密码,当然也不会告诉余钺她藏起来什么。
江进:“再说你那篇《来自黑夜的自赎》。我们给余钺看过,他很愤怒,他说他想过你可能被张大丰非礼过。张大丰闯进你卧室的描写有一千多字,但是被你删除了。余钺说以他对你的了解,那是你在想起来这部分之后选择逃避的行为,你不想面对,你给自己洗脑,要自己相信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它只是妄想,于是你删了它。我想知道的是,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戚晚说:“不管我当时在想什么,你们都无法验证,那只是我心里的东西,不能作为证据。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删掉它了,你们为什么要追究一段删掉的内容呢?它对这个案子有什么作用?不管有没有发生,我都已经承认参与杀人了。”
这话落地,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江进发出一声叹息,他先是关掉了摄录机,随即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低声说:“你很聪明,你也知道我在问什么。就证据而言,这部分我们可查可不查,对结案没有任何妨碍。我现在跟你谈的不是案子,而是余钺。他对你,真的是煞费苦心。以你们之间的默契,我想你在看到那份笔录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番话终于打乱了戚晚的节奏。
她看向摄录机,又看向江进,眼睛里布满血丝,抿紧的嘴唇终于打开:“他是个好警察,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有情感,也会犯错。他没有违规,没有跟我同流合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程序,他没有包庇我。”
江进:“的确。他不但没有包庇你,还为我们侦破案件提供许多帮助。他是有立功情节的。”
戚晚:“你不该怀疑他。”
江进笑了笑,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还有一些惋惜:“你的小说我全都看了一遍,在你的文字里有一个观点反复出现,可能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说法律规定做人的底线,也只能做到笼统的限定,人心里的想法法律看不见,无法干涉。法律都有漏洞,有些案件所有人都知道谁是凶手,帮凶对真凶灌输了什么样想法,但就是没有证据,所以法律上只能视为无罪。但法律上的无罪,不能代表人心里的无罪。每个人心里都有偏向,没有人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否则那就不是人了,而是机器。戚晚,余钺的天平一直在向你倾斜。你知不知道一个聪明的执法者,一旦出现私心,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你希望他变成这样吗?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最明白你的人。连你生母都没有注意到你的痛苦,他却看见了。你真要牺牲掉他吗?”
……
江进此行没能撬开戚晚的嘴,可他并不焦虑。
他想戚晚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再做出选择。
即便最后戚晚选择的仍是逃避,有一说一,那对案件结果也不会有改变,最终影响到的将是其他犯罪嫌疑人的利益。
作为专案小组,江进的职责已经尽到,但作为一个人,他对这个案子多少有些代入,出于私心还是希望得到真正地水落石出。
回到市局,江进又看了一遍戚晚的录像,直到小组开会。
江进在会上意见不多,只是听大家总结分析。
戚沨又送来一份报告,需要结合之前的进行汇总,而寻找这些死者身上的共同点,往往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也不知道是谁,在汇总时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还有个地方挺巧合的。”
程爽问是什么。
那位组员说:“刘锋鸣和周长生、张大丰,都和酒还有精神类药物有关。虽然说不是完全一样。但这两个案子,戚晚都在现场。”
程爽:“下在刘锋鸣酒里的药,是他自己的药,不是戚晚的。”
组员:“戚晚也有可能往里加了药,这是一个疑点,只是咱们没有证据。但是没有证据并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啊。”
虽说法律上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可如果抛开这一点,只说事情本身的逻辑,戚晚既然能在张大丰的酒里加药,那么她同样可能在刘锋鸣的酒里加药。
程爽:“是有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程序上就无法推进。咱们还得讲证据。”
两人很快展开讨论,组内也分成两派,一边认为没有证据就是无用功,检察院那边会提出质疑,会驳回,这样钻牛角尖只是浪费时间,而另一边则认为,虽然没有证据支持疑点,但提出合理质疑,对案件还原是有作用的,这绝不是浪费时间。
众人各抒己见,直到期间有位组员说:“也不只是刘锋鸣、周长生和张大丰吧,戚晚的妈妈安闲,也是因为药物过量。这也是巧合吗?怎么和戚晚沾边的人,都和药物中毒有关?而且三个现场她都在。”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互相交换着眼神,每个人都在头脑风暴。
“是有点巧,应该说是太巧了。”
“这种是可以计算出来的,用概率学。”
“别扯概率学,就说直觉,说经验,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
“但安闲的死已经证实了无可疑。”
“那是因为当时还没有人知道戚晚参与过命案,她自己也有精神分裂,根据当时赶过去医护人员说,她受了刺激,疯疯癫癫的,谁会跟她过不去啊?”
“等等,你们的意思是她对亲生母亲下手?”
“张大丰还是亲生父亲呢。”
“那怎么一样,她和张大丰没有亲情。”
“你别忘了,是她自己说的,因为张大丰她和安闲多次争吵。安闲认定张大丰是被人害死的,还去警局闹了好几次。但安闲不知道这件事和戚晚有关,戚晚为了遮掩,为了让安闲息事宁人,她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而且她自己也有病,手段过激没掌握好火候儿也是有可能的吧。”
“还有,在《来自黑夜的自赎》里她写得很清楚,张大丰的存在令她痛苦,她负荷不了这种精神压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张大丰消失。那么面对令她同样痛苦,行为过激的安闲,她会不会也采用同样的处理方式?咱们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拿亲情来套用,她就不是个正常人,她的思维模式就是这样简单,先是逃避,逃避不了就去解决,解决方式就是消除痛苦本身,消除令她痛苦的根源。”
一番讨论下来,江进在纸上快速记录几个要素。
三个现场,四位死者。
共通点:药物中毒,戚晚在场。
不管是禁经验还是概率,人为的嫌疑都在不断放大。
这时,有组员说:“就算这几个案子都是戚晚做的,她是下药了,可是话说回来,咱们最后还是要拿出证据,证明她在案发时逻辑条理清晰,她是清醒的状态,定罪之后她才需要负相应的刑事责任。否则最终结果就是强制医疗。咱们何必刨根问底,安闲这件事对湖底沉尸案根本没有影响。”
很快,组内又开始新一轮讨论。
有人认为,有没有影响都得刨根问底,留个问号在这里多难受?
也有人说,这问号可能永远都解不开,咱们想破头也没用,钥匙根本不掌握在咱们手里。
江进依然没有加入,只是一边听一边拿出手机,点开和余钺的对话框。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他发了这样一句:“有时间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余钺没有回。
江进扫过对话框,正要放下手机,没想到里面突然出现一句:“好,我有空。哪里见,几点?”
江进飞快打字:“市局餐厅,八点。”
余钺:“到时候见。”
撂下手机,程爽凑过来问:“你也说两句?”
江进看了看仍在讨论的组员,小声回复程爽:“我说什么,我觉得都对。按照程序办事,这是第一原则。但抛开程序,只说事实,说真相,这也很重要。”
程爽吐槽:“说了等于没说。”
江进笑笑没接茬儿,也没有道出真正的想法——戚晚心里的钥匙,在余钺那里。
而且余钺一直站在明处,积极配合,积极提供线索,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一直将钥匙拿在手里,从未藏起来过。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本章提到的撬不开嘴的犯罪嫌疑人,因为突然有人理解他,最终让他说真话的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原型实在想不起来了)
抛开案件不说,生活里任何人都需要被理解。最孤独的不是一个人生活,而是没有人理解你,你也拒绝去理解他人,让“我理解不了,我不想理解”这样的心理暗示横亘在中间。有些人虽然有家有业有朋友有亲人,但因为沟通隔膜,还是活成孤岛。
是朋友、亲人还是恋人理解你,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存在,反过来也是一样,你对另一个人的理解,对那个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独特的。就算那个人不是亲朋或恋人,都没有关系。
身份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就算身边都是亲密身份的人,心里隔着距离,身份就只是摆设而已。
举个小例子,有的人说自己很孤独,身边一群朋友,有另一半有孩子,但是还是觉得孤独。说没有人明白“我”,沟通都是无效沟通。他的另一半就说,不是我不跟你沟通啊,是你要让我明白啊,我明白不了,不是我不想明白啊。如果发生一些冲突,就会出现这样的对话“我真的不懂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好陌生,我不认识你”。
但是怎么说呢,有时候还不是双方关闭连接,拒绝连接,就是因为频道对不上,都开启连接了也连接不起来。而有的“理解”就是发生在一瞬间,不需要去努力使劲儿,哪怕是和一个陌生人,也能瞬间同频。这东西和认识多久没关系,有人生活一辈子都没有“看清楚”对方,当然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这里要说一下,这里不是在撒糖,余钺不是恋爱脑,这种东西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说是理解太宽泛,说是真爱又太片面。
这就只能意会了,世俗定义容易跑偏。我为你做这些只是因为爱,我不为你做这些就说明我不爱——这样的定义太自我太扭曲。只不过人们对于一些无法用语言概括的行为,硬要找一些词汇去总结。
总之每个人看法都不一样,虽然可以粗暴地用两个字概括,但每个人代入的解释差得远了,这就一定会出现误解偏差。ps,世俗定义的爱情,我个人认为不适合套用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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