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新妇（1/2）
江风浩**，直挂云帆。
明远独立船头，任长风卷怀。
船老大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老朽在这条江上掌船二十年，公子这样风流人物就只见过两个。”
明远心中一动，“另一个是谁？”
“几年前载一位姓杨的公子从北方过江，还遇到一场水战哩，老朽还出了把子力气。”
明远紧紧注视着他，“他叫杨什么？”
“那俺不知道，人家一看就是大人物。”
明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公子看俺干啥？”
“当我认不出你吗？江大奎。”明远忽然笑了笑，“你东家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船家尴尬地咧着嘴挠头，左右脚换来换去，终于一低头钻进船舱里去了。
不一时，一个爽朗声音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人未至，声先闻，明远听到熟悉的豪气不输男子的音色，不由一阵温暖涌上心头，“方师妹，我还不知道你？”
侯方一身布衣，作少妇打扮，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通算盘，几步赶到他面前，笑吟吟道，“师兄可越发神机妙算了，跟我爹似的。”
两人四目相对，侯方看着明远鬓边白发，明远看着侯方妇人荆钗，俱感世事如烟，变幻难料，一时间百感交集，各自含泪含笑。
“小江本来也非要过来接你，但有笔生意早就定好了非他去不可，叫我一定要拿他珍藏的芦花酿招待你。”
明远还是觉得惊奇，看他师妹这个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吆五喝六指挥水手船夫置办酒菜摆布桌子，“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有什么刮目不刮目的，”侯方白他一眼，推着他进船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能怎样。”
明远知道江小江一直追着侯方不放，侯方却一颗芳心系在杨钧身上，虽然杨钧明确拒绝，但总不甘心。杨钧去后，侯方竟然按父母当年意愿改名侯芳，真的嫁给了将小江这个大江帮帮主的儿子，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待你如何？”
“自然好。那憨憨一个。”侯芳笑着，笑的真诚。可她笑的越真，明远心中越难过。
“你做什么拉着脸，就算是交易，我嫁给他换取大江帮水上兵力，我们也是夫唱妇随鸾凤和鸣，我过得多自在。”
明远无奈，“你开心就好。”
侯芳自顾自就嫁了，也不知给家里去过信没有，放了只鹰到一线天来，山谷深有千丈，桓公鹰都不能入，最后还是惊扰了明远的鹰才拿到。不是商量，也不是邀请，只是知会一声，想拦都来不及了。这丫头从小主意大，谁也拿她没办法。
可明远此刻看着这个粗布荆钗手拿算盘的渔家少妇，便忍不住去想，这个女孩当年手提红缨枪，英气勃勃赌咒的样子，“我要做北府兵第一位女将军，策勋十二卷，我为第一流，不信你们等着瞧！”
还有季哲、王学淩、满戎、包括自己，杨钧赴死的那一日，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这个给你，大婚没赶上，补个贺礼。”明远收敛情绪，这对他已不是什么难事。
侯芳抻着袖口斟酒，“什么？”
明远抬了抬下巴，让她自己看。
侯芳打开盒子，取出一个平安扣，不，并不是平安扣，而是一枚白玉棋子，做了系带和绦子，成了一个玉坠的样子，上面刻着一个“明”字，显是明远亲笔。侯芳不明所以，但明远送她什么她都欢喜，她本来怕一见面就被兜头盖脸训一顿呢。
“师哥从小就喜欢下棋，竟是图俭省，拿棋子来送礼。”
“不要还给我。”
“给了我的！”侯芳跟他打趣，欢欢喜喜包好揣进怀里。
“这不是棋子，是一个承诺。”明远解释，“终我此生，你，或者日后有了孩子，任谁拿它来见我，无论刀山火海，摘星探月，无论我位高位卑，一定都给你办到。”
侯芳看着他，在他脸上看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信念，与三年前竟是脱胎换骨一般。
“好，我一定好好收着。”
看你鱼龙变。
·
“你送我到前面渡口就好。”
“为什么？”侯芳不解，“大江帮大小船只四通八达，你想到哪都可以。”
“我要去天一道的地界。跟着你们的船，太招摇。我和继华他们一路，沿途采风南下，正好看看江南风土民情。”
“我看你是怕到了江州被认出来吧。”
明远笑而不语。
第五继华带着他书院几个先生和学生，要巡回各州讲学切磋，虽战火不能断，就在后面的船上，明远正好扮作书院的人，掩人耳目。
明远回到兖州，与王学淩一同视察彭城、下邳防备，与韦恩等人密会商议青州事宜之后，与第五继华会和，充作书院文书，一行二十余人经弋阳、绕襄阳、过武昌，在武陵拜访当地大儒张任之后，大船换轻舟，顺着江州与荆州的间隙，顺水直下。
江南水泽丰沛，大小河流湖泊分支如同蛛网。凭借地六书院的名号通过层层关卡，顺着溪流河道一路走。经长沙、衡阳、零陵、桂阳，一路来到南越与天一道交界处。
战乱纷繁，十室九空，据说二十年前全国两千万人口已经直降到四百万，出门在外想找地方吃饭都不容易，好在第五继华重儒学也重格物致知，一路带着学生们自己埋锅造饭，明远也给搭把手。
几个年轻学生见水则喜，直接跳进溪中摸鱼，另外几个人在岸边收拾行李、燃起柴火，有一个女学生叫做周佩，是第五家世交之女孙，非闹着要上书院，被家人托付给第五继华，极活泼俏皮，一边蹲着煽火，一边眼睛不离明远，“原先生，您跟我们一路南下，不是为了研学吧？”
“你怎么知道？”
“我们一路辩经论道，您就没认真听。”
明远失笑，“好吧，我是为了研学，但也有一些其他事要办。心里有事，就难免不专心了，我之过，立改之。”
“其他事？”小姑娘不问什么事，“重要吗？”
明远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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