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手搓真理(下)(1/2)
弹道实验室里,灯光聚焦在一块透明的有机玻璃靶上。
靶心位置有三个几乎重叠的弹孔,边缘光滑,间距不超过0.5厘米。
凌安戴着白手套,正用激光测距仪测量弹孔与靶边缘的距离,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最终定格在“803米”。
“姜队,结果出来了。”
凌安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惊叹。
“这把手工狙击枪的有效射程至少在800米以上,精准度堪比专业制式武器。
尤其是在500米内,误差能控制在1厘米以内。
范守厝这手艺,说是民间高手都算谦虚了。”
姜玉华站在靶前,看着那三个几乎连成一线的弹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和葛醇芭家到范守厝后窗的直线距离吻合吗?”
“完全吻合。”
凌安调出卫星地图,用红线标出两点。
“范守厝家后窗到葛醇芭卧室窗口的直线距离是786米,考虑到地形起伏,实际射击距离应该在800米左右,正好在这把枪的最佳射程内。”
他点击屏幕,调出三维模拟动画:
“我们还原了射击轨迹。
从范守厝家后窗出发,子弹穿过葛醇芭家的窗户,依次命中眉心、心脏、后颈,角度始终保持15度俯角,与我们在尸体上检测到的弹道完全一致。
动画里,代表子弹的红色激光线精准地穿过两栋房屋之间的空隙,最终定格在虚拟的葛醇芭身上。”
“后窗窗台的磨损痕迹也对上了。”
赵风心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技术科在窗台边缘提取到了与枪托底部一致的枣木纤维,还有微量火药残留,成分和鹰嘴崖找到的弹壳完全相同。
可以确定,范守厝就是在自家后窗完成射击的。”
姜玉华沉默地看着动画。
“他甚至计算好了风速和光线。”
凌安指着屏幕上的气象数据。
“案发当晚是静风,能见度高,月亮在东南方向,刚好能照亮葛醇芭卧室的窗户。”
完美。
这个词让姜玉华心里有些发沉。
“但有个疑点。”
凌安突然皱起眉,调出另一份弹道分析图。
“我们比对了鹰嘴崖找到的弹壳和葛醇芭体内子弹的弹道痕迹,发现了细微的差异。”
他放大屏幕上的纹路对比:
“你看这里,葛醇芭体内的子弹膛线痕迹更浅,边缘有轻微的变形,像是……枪管在射击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震动。
而鹰嘴崖的弹壳痕迹更清晰,膛线纹路完整。
这说明,射杀葛醇芭时,枪管可能有轻微的松动,或者射击时的后坐力传导有异常。”
“松动?”
姜玉华凑过去细看。
“是枪支本身的问题?”
“有可能。手工组装的枪支稳定性本来就差,连续射击后可能出现零件松动。
但范守厝既然能把枪造得这么精准,没理由忽略这个问题。
除非,射杀葛醇芭时的枪支状态,和试射时不一样。”
“不一样?你的意思是……两把枪?”
“不排除这个可能。或者,他在射杀葛醇芭后,重新调整过枪支零件。”
姜玉华的目光落在那把被拆解后又重新组装的狙击枪上。
枪身的枣木枪托上有几处细微的划痕,像是被硬物磕碰过。
他拿起枪,掂量了一下,又检查了枪管与枪身的连接处。
确实有轻微的松动痕迹,像是被反复拆卸过。
“如果他在射杀葛醇芭后,立刻拆解了枪支,更换了部分零件,或者调整了枪管固定装置,就能解释弹道痕迹的差异。”
姜玉华放下枪。
“他在刻意抹除某些痕迹。”
“抹除什么?”
“或许是……能证明当时开枪的不是他的痕迹。”
姜玉华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姜队,您是说……”
赵风心有些难以置信。
“范守厝不是凶手?可他认罪了,证据也……”
“证据可以伪造,口供可以说谎。”
姜玉华打断她,指着屏幕上的弹道差异。
“但物理痕迹不会骗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石盘岭的方向。
“重新检查那把枪的所有零件,尤其是枪管和枪栓的连接处,寻找被更换或调整过的痕迹。
另外,查范守厝案发前后的通讯记录,看看他和谁联系过。
还有,把葛醇芭家窗户上的弹孔残留物送去化验,比对是否有除了子弹和窗纸之外的成分。”
“是!”
凌安看着姜玉华,突然笑了笑:
“你这直觉,有时候真让人觉得可怕。”
“不是直觉。”
姜玉华摇摇头。
“是这案子太完美了。
一个隐忍了十几年的复仇者,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留下了一堆指向自己的证据,然后平静认罪。
完美的像是一场早就写好的剧本。”
……
审讯室,范守厝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沿,指尖却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
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当年被葛醇芭用枪托砸出来的。
姜玉华把一张放大的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是葛醇芭尸体上的三个枪伤,用红笔标出了间距和角度。
“这三枪,为什么打在这三个位置?”
范守厝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落在审讯室的墙壁上:
“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是因为这三个地方,对应着你童年的伤疤,对吗?”
范守厝的肩膀抖了一下,指尖猛地攥紧。
“十二岁那年,葛醇芭一拳打在你眉心,让你肿了好几天。
用枪托撞在你胸口,疼了一个冬天。
还把你的头踩在后颈上,留下一道至今没消的疤。”
姜玉华一字一顿地说,目光死死锁住范守厝的眼睛。
“这三枪,是你在报复当年的每一次伤害,对吗?”
范守厝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喉结上下滚动,却始终没开口。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有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
姜玉华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放缓。
“我只是想知道,这三枪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了结恩怨,还是……完成某种仪式?”
仪式两个字似乎触动了范守厝。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
“他欠我的,欠我哥的,欠我们范家的……三枪,不多不少,刚好够本。”
“够本?”
姜玉华追问。
“当年他打了你三拳,踹了你哥五脚,为什么不多打两枪?”
范守厝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问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含糊道:
“够了。”
“不够。”
姜玉华突然提高声音。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你不会等十几年,不会花半年时间造一把枪,更不会在案发后留下那么多证据。
你在怕什么?或者说,你在保护什么?”
范守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压抑的怒吼:
“我没有!人是我杀的,枪是我造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用你那套心思揣度我!”
“我揣度的不是你,是真相。”
姜玉华拿出弹道分析报告,拍在桌上。
“这是你那把枪的弹道检测,鹰嘴崖的试射弹壳和葛醇芭体内的子弹,膛线痕迹有差异。
你在射杀葛醇芭后,动过枪,对不对?”
范守厝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神里的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乱。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调整了枪管,更换了部分零件,就是为了让弹道看起来和试射时一致,对吗?
但你百密一疏,细微的变形骗不过仪器。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审讯室里陷入死寂,只有范守厝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他的头埋得很低,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就在这时,赵风心推门进来,递过来一张纸条,低声道:
“姜队,葛醇芭家窗户上的残留物化验出来了,除了子弹和窗纸纤维,还有微量的……松香。”
松香?姜玉华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松香常被用来焊接金属,或是给枪械零件做润滑和密封。
范守厝的工具箱里,就有一小罐用了一半的松香。
这说明,子弹穿过窗户时,枪身上的松香残留物随着后坐力溅了出来,落在了窗纸上。
这本该是指向范守厝的又一证据,可姜玉华却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看向范守厝,突然问:
“你左撇子,对吗?”
范守厝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震惊。
“你的工作日志,字迹是左手写的。
工具箱里的锉刀,磨损痕迹集中在左侧。
连你虎口的疤痕,都是偏左的,你习惯用左手。”
姜玉华指了指照片上的枪伤。
“但这三枪的射击角度,更符合右撇子的习惯。”
这一次,范守厝脸上的平静彻底崩塌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道:
“不可能……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因为你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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