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命丧黄泉（2/2）

“那么儿子只有削发为僧，在佛前忏悔赎罪了……”

四爷倏地转身，灯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语气深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你还是尽想着活命之道！凭你这身份，哪个庙藏得住你？你借忏悔之名求生活命，不怕有一日暴露，让你伤透了心的老阿玛再蒙羞耻？且不说你的罪没法恕，就是可恕，你的心可恕么？既然你自己不愿想，朕就替你说，你除了自尽没有第二条可以恕心谢罪的路！”

“皇阿玛！”弘时顿时吓得泪流满面，“唿”地跪直了身体扑上前，紧紧搂住四爷双膝，摇撼着，哭泣着，说道：“儿子有罪当死……原没有可辩之处……念起皇阿玛子胤单薄，儿臣一死不足惜，带累孙子都是有罪之人，宗室近亲更是零落……”

“你此刻才想到‘宗室’？晚了！”“四爷见他一副苦乞命相，心中更增反感，冷冷说道：“朕不想和你纠缠，你这副可怜相打动不了朕！一条是你今夜从速自尽，朕念父子血胤相关，关照你的家人子女不受株连，给你一个小小处分塞了众人耳目。一条你就这么挺着，朕自然将你的罪名证据一并发给大理寺刑部议处。他们若肯饶你，朕不加罪。他们不肯饶你这人神共愤的逆子，朕只有依律处置，绝无宽贷之理！因为朕已经加恩，亲自来劝，你不受这个恩！”

他的语调变得异常沉痛，“虎毒不食子，朕何忍置你于死地？但你细想，活着有什么面目见朕，你又怎样见你的弘历弟弟？你又怎么样面对你的妻儿？如何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不但你，连朕也羞得无地自容……但你若自尽一死之血可以洗清你的罪，世人怜你是作得当得的汉子，不至于让你的家人再蒙羞辱……儿子，你……你自己思量吧！”

他后退一步，挣开弘时的双手，拖着深重的步履出来，对守在门口的图里琛说道：”给你三爷把东西预备好。抬一桌酒席，要丰盛些！”

图里琛身负四爷安全，一直紧靠门站着听里边动静，父子二人的对活听得明明白白。他心里也是紧缩了一团，恍惚迷离半日才回过神来，躬身道：“扎！奴才遵旨！”

看了看屋里半晕半瘫伏跪在地的弘时，忙着便去为他张罗绳子、刀和药酒。

弘时没有谢恩，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四爷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履回到澹宁居，正是子初时分，殿角人来高的大金自鸣钟沙啦啦一阵响，当当连撞十一声，仿佛四周都在呼应。一声午炮的沉响隐隐从极远的城内拱辰台那边传来，清梵寺的夜钟也悠然入殿。

因四爷没有睡，满殿太监宫女都在亮如白昼的灯下垂手等候。张五哥刘铁成扶着他进来，众人见四爷脸上并无怒容，才略觉放心。几个大太监忙趋步过来给四爷除掉大衣裳，搀着他坐了大暖炕沿上。

彩霞彩云拧了热毛巾请他揩面，四爷挥手命道：“这么亮得刺眼，怎么歇息？留两枝就够了，你们也不用在跟前侍候。留嬛嬛在这说会子话，今晚不批奏折了。”

于是众人纷纷撤灯退出。我拿了花样子坐在四爷对面。

“唉……”

好半日，四爷才深长叹息一声，注目着烛火，眼中熠熠闪着光，却没有说话。我跪到他身后轻轻捶背，温声说道：“四爷，您心里郁的气太重了，说说话儿兴许会好些儿的。”

“朕知道，但朕无话可说。”四爷垂了一下眼睑，又睁开了眼，“说句心里的话，当初圣祖爷料理儿子，朕是觉得他样样都好，就是不善调停，连自己的儿子们都管不住……如今轮到朕，这才知道难。朕还不如圣祖，你们知道么？朕方才去了穷庐，弘时就囚在那里，朕要地自裁，以谢列祖列宗之灵……“

我吃了一惊，停了手张大着口望着四爷。

顿了一顿方缓过气来，说道：“论理我不该插口，可他是您的儿子呀……”

“他是鸱枭——夜猫子！”

四爷慢吞吞，带着幽咽的嗓音说道，“你能明白为什么杀他……他没有半点人伦……”

四爷说着，忽然觉得颏下火燔一样热，用手一摸，仍旧是老地方起了一层细如米粒的小疹泡，刚开口说叫传贾士芳，又想起允祥的话，改口说道；“老·毛病犯了。朕就这么歪一歪……你在这里就够了。”

四爷由我给他按摩，闭着眼说道：“嬛嬛，”

“嗯……”

“朕心狠，是么？”

“有人这么说。我不这么看，四爷其实内底里善，不过脾性太烈，眼里不能揉沙罢了……”

“说得好！”

四爷闭着眼道，“圣祖爷晚年倦勤……天下文恬武嬉，朕若不扳这个吏治，不扭这个颓风，就要学了元朝，八·九十年天下散乱不可收拾。朕处在这个地位，命中注定是要吃些苦，背些黑锅的……朕和曾静诏书对话，就是要世人明白朕的心。”

我道：“我不懂，我也不想问，您必有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