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已经不再是我（1/2）

许久，方叹道：“今夜胜读十年书。不过，事情毕竟没有发作，总要设法挽回。我和太子情则手足，义则君臣，这个当口万不能落井下石，这条道要走到黑！”

“这条道要走。”我点点头道：“但不一定走到黑，是要走着瞧。尽了人事，还要看天命。如果太子能洗心革面，改弦更张，或者能回天心，就这样下去，三年之内如无废太子之事，四爷抉了我眸子去”

四爷激动得站起身来，在地下快步踱着，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叹道：“没想到我辛苦办差，落到漩涡当中。如今户部清理国库，他就欠着一屁~股债——四十五万！说是年底交，还不定怎么样呢！万岁爷掐着日子，一定要十月前完差，现如今磨盘就夹着我的手！”

我怔了一下，问道：“四爷能不能劝劝太子，不要说得这么直，只拿万岁爷的话压一压，请太子顾全大局早日清债。”

“你不知我这二哥！”四爷嘘着冷气道，“看上去温存柔弱，其实粘胶腻牙，正经话说得重，他受不了，旁敲侧击，他装模糊儿，有时候气死人不偿命。”

我迟疑了一下，将茶杯轻轻放下，突兀说道：“四十五万……不是个小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先代垫上！”

“啊？”四爷失惊道：“我一年一万八千两俸禄，庄子也在阿哥里边最少……和老八他们商量，岂不是与虎谋皮？”

我架起拐杖，至门口望着外头的蒙蒙细雨，良久才道：“这笔银子我出得起！”

四爷一下子惊呆了，略带口吃地说道：“早已知道你是江南世家，竟如此豪富么？”

“不是。”我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家小康而已，剥皮抽筋也拿不出两万。倒是这次进京，得了一注意外之财……”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托在手上，说道：“四爷，请看！”

四爷凑了一步，却见我掌上托着一个榛子大小的物事，碧幽幽亮晶晶，在灯下闪着五彩莹光，正是一枚宝石，因道：“这是一枚祖母绿，顶多值五万银子……”

“十枚就是五十万。”我笑道：“何况还不一定只有十枚。据我推断，当有十八枚，连同其余珠宝，其价当在三百万以上，区区四十五万何足挂齿，将来如有别的用场，四爷也是宽宽绰绰的……”

四爷听了心下暗自骇然，问道：“哪里得如此巨款？我这人可是非梧酮不栖，非廉泉不饮”

我踅回椅中坐了，说道：“天下无主之财多得不计其数，我既许身于主，自当代主分忧。”

四爷没有答话，只用询问的目光盯着我。我悠然说道：“这套富贵在大慧寺，已经沉沦百年，四爷不取，早晚有一日便宜了那群秃驴们。这件事现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还有我们也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四爷和我都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位老僧穿着土黄布衲、皓眉白须飘然步入，后头跟的头陀却是性音。

这两个和尚一文一武，老者文觉，专门陪侍四爷接待天下游方高僧，与北京诸禅林主持交往，是四爷的寄名替身和尚。性*音则住在府北粘竿处，训练家丁护卫及子弟武术。

见他们进来，四爷笑道：“邬先生刚骂过秃驴，就来了两个和尚！隔着这么远，性*音都听见了？”文觉和尚一揖而坐，性*音笑道：“我有传音之法，那边书斋离这儿不足一箭之地，我听得清楚。”

“我的癖性*喜欢搜奇寻异。”我略一致意，安祥地说道：“在大慧寺数日，读遍了寺内碑碣。因这座寺院原是前明太监李永贞所造，我就留了心。记得《啸风杂记》里记载，李永贞、李朝领建魏撹生祠，塑魏忠贤像‘冕旒，执笏，俨如帝王……像以沉香木为之，眼耳口鼻手足宛转一如生人。腹中肺腑皆以金珠宝玉为之，衣服奇丽”

我侃侃背诵畅若流水，众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却听我口气一转，说道：“后来转到神库，见两个没有埋掉的木雕神像，颇似记载中说的情形，只年代久远，泥涂烟染，已经不成模样。从神座后看，正是天启五年所造，我就断定，此必是魏忠贤像无疑，挖出它们的眼睛，恰是四枚祖母绿，埋在大慧寺三枚，一枚随身带着，就是四爷方才见到的了。”

三个人不由都把眼睛盯向我案前，那颗宝石熠熠闪烁，实实在在放在那里！性*音兀自讷讷而言：“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啻是一座金库，四爷为天下计，取不伤廉。”我的眼闪着光，声音却仍很平静：“魏忠贤号称九千岁，据理而推，当有九座雕像，埋没这许多年被我发觉，正是天授于四爷！神库下一定还埋着七座。这件事办起来一点也不难，由十四爷出面住庙静修，带上性*音、狗儿或坎儿，神不知鬼不觉就取回来了！”

文觉不禁赞道：“先生真是奇人！不过那七座也许已经没了。我也有点不可思议，造像的人当日怎么不取了去？庙里那么多和尚，一百多年也没认得”“荆山之玉？？灵蛇之珠，并非人人能识啊！”

我叹道，“木像通身都用糯米粉浆糊了，大约就是当时造像或守祠的人干的，不过魏党失势，朝廷搜捕极严，知情人或没来及取用就遭了毒手。”

这些话很像是梦话，却都分析得丝丝入扣汤水不漏，一时间书房里沉寂得荒庙一般。

许久，性*音揎臂攘眉，兴高采烈地说道：“四爷，就照邬先生的主意。三天之内，我们把宝物全起出来！”

四爷望着我，他已经说不出什么。但觉五内俱沸，酸热之气翻腾。良久，才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变得有点喑哑：“先生，我无话可说，如此待我，我何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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