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四爷劳心劳力,整治盐贩(2/2)
说罢一笑,呷了口茶,晃了晃手中一份折,又道:“羹尧,你这份整饬盐政的条陈写得呆了些,戴锦拟的,我想就用他的。”
年羹尧素以文武兼备自负,不禁脸一红,忙躬身道:“奴才的能耐爷最知道,戴锦当日有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号,必定好文章!”
“是不是从前四哥说的那个戴锦?”十三爷见年羹尧难堪,便道,“如今到了四哥府?”
四爷微笑着点点头,冲里屋道:“戴铎,你出来,把那篇策论读给十三爷听听。”
戴铎在里屋正誊写文稿,一迭连声答应着出来,手里拿着几张薛涛笺,向四爷十三爷打千儿请了安,清清嗓子,读道:
臣胤禛谨奏:盐之一道,朝廷之所谓“私”,乃不从乎公者也;今官与商之所谓私,乃不从乎其私者也。
近日皖浙新规,土商随在设肆,各限疆域。不惟此邑之民,不得去彼之邑,即此肆之民,亦不得去彼之肆,豪据垄断,朝廷实受其害。漏数万之税非私,而负升斗之盐则治之国典,械之刑狱。今大法绽露四出,私肆通官而横行无忌,是为大盗逍遥而专杀贫难之民!上无慈惠周密之法,而听奸商肆虐,官于春秋之节,受其欺须之润,而置王章于不顾,若不及早整顿,日变月诡,则朝廷之盐政废矣……
“等一下”四爷忽然摆手道。
对年羹尧道:“这个策论可当一篇盐法论。有一层意思他没有明说,如今私盐巨商划地为界,与官相通,明日就敢占山为王!前明高大起黄任秋乘乱而起,十日之内便自称侯王,不单是国家少收几个钱的小意思。何况现今国库空虚,钱的事也不是小事!”
“是,戴锦之见十分透彻。”年羹尧忙赔笑道:“公中之私,私中之私,纠葛纷乱,害不可言。”
“四爷!”年羹尧瞟了一眼日头,已过巳时,因赔笑道,“盐商们都已叫到城隍庙,安徽布政使里的两个道台已经等在那里,咱们该动身了。”
四爷嗯了一声,我忙进里屋取出两套皇子冠服,张罗着哥俩更衣,十三爷虽不情愿,也只好罢了。
桐城城隍庙离着钦差行辕只里许地远。费时三个月,从全省各地请来的盐枭早已等在城隍庙前大照壁旁。这些人虽然平日割据一方,自有巢穴,相互之间声气相通间有照应,所以都很熟识,心里都明镜一般知道四皇子筵无好筵,却都没想到四爷会选这么个地方请客,怀着鬼胎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安徽布政使下头铸钱局的道员柳祺和盐道陈研康都是资深老官,知道胤禛胤祥都是康熙的爱子,太子的心腹手足,性格乖戾不入常情,都不敢说什么,坐在专为他们设的凉棚下只
是吃茶没吟。
我知柳祺和陈研康主管通省银钱盐政,心里当然盼着两个金枝玉叶替他们整整这些盐狗子,但安徽盐商不但平日和巡抚将军衙门过从甚密,早已一鼻孔出气,单盐商里为首的任季安,现就是九阿哥胤禟门下任伯安的嫡亲四弟,都是“八爷党”的钱袋子,所有盐商都以任季安马首是瞻。
即便是胤禛胤祥,也不能不心存投鼠之忌,因此今日这事弄不好就要磨盘压手,倒霉的还是小官……
陈研康想着,不由瞟了一眼不远处坐着闷头吃茶的任季安,见那张团脸上眼泡下垂,毫无表情,不由心里一悸,回脸刚与柳祺相对,忙都闪了开去。
众人正没做理会处,便听盐商们一阵騷动,有人嚷着“四爷和十三爷驾到”!
“四爷来了!”任季安也站起身来,沉着地对围在身边的几个盐商道,“咱们也迎迎。”
说罢便带着五六十个衣色杂乱的盐枭迎出照壁,一排一排跪在柳祺陈研康身后。
眼见气度沉着的四爷和一脸漫不经心的十三爷次第下了杏黄大轿,穿着石青团龙通绣蟒袍,戴着红宝石东珠二层金龙冠,一大群太监、亲兵、戈什哈簇拥着迤丽近前。
但今儿这势头,这排场,自己应付得下来么?正胡思乱想间,猛听炮响三声,柳陈二人已是请过圣安。
四爷答了“圣躬安”,对众人说道:“这么热天儿,生受你们等了。今儿我请你们的客,却是要与虎谋皮,要劳诸位破费了。”
十三爷咧嘴无声一笑,将手一让,说道:“四哥走前头。筵席就设在十八地狱廊前。满院都是树,凉爽得很。”
四爷略一会意便率先进庙,我跟着后头扈从跟了进去和官员盐商亦步亦趋地跟定了进来。
一进庙便觉与外面迥然不同,一溜石甬道两侧柏桧森立,遮天蔽日阴冷浸人,一座座神道、灵绩、功德、述异石碑参差林立,死人脸似的又灰又白。
我心下暗自掂掇:四哥整治这些人真挖空了心思!想着便听十三爷笑道:“这副楹联是方苞题写的,好一笔字”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暗室亏心,巧取豪夺,带来几何玉女娈童,财货金帛俊喂!神目如电,敲骨吸髓,取去多少身家性命,人肉膏血?
众人看时,盘虬石柱,一笔颜书朱红大字,果真墨渖淋淋,仿佛人血还在往下滴淌,竟不自禁激灵一个寒颤。
却听四爷说道:“戴铎,回头叫人拓下来,带回北京。上次皇阿玛还说要看看方灵皋的字来。”
于是众人接着往里走。进了二门,早有贝勒府的侍卫们迎出来,禀道:“四爷,十三爷,筵席就设在那边廊下。请爷和各位大人伸士入席。”
我看时,果见一溜游廊下齐整摆着十桌八宝席面,水陆果珍、鱼鸭鸡肉一应俱全。
只廊边木栅后全是泥塑的十八地狱,刀山油锅斧钺炮烙种种刑法俱备,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监刑,无数狞恶小鬼将种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贪财杀生、婬恶之辈,脖子上挂了罪名签,按着头,有的刀劈,有的索绊,有的火烧,有的水煮,有的磨压,有的油炸……
阴惨惨逼人毛发。十三爷在阿哥里号称“拼命十三郎”,最是气豪胆大,倒也不在意,看众人时,却都是脸若死灰,哪有心景吃得下?
十三爷一回头见我也混在长随里看热闹,便叫我过来小声道:“你也凑个热闹,解解馋!”
“诸位”待人们纷纷入席坐定,四爷带了十三爷坐了首席,环视众人一眼。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随便了些,笑着说道:“今日这点菲酌,全是从我俸银中备办的。当然,这也是民脂民膏,却是十分洁净。今天这个地方洁净,饮食也洁净,可以放心尽量地用。我是信佛的人,极少茹荤酒,今儿也破例饮一大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