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莪蒿哀哀欲弃车(1/2)
瑞兽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轻烟,一侧的高腿案几上放着铃兰烛台。烛光与轻烟徐徐缠绕着,铜漏声清晰的响彻寝殿,幽静中带着惶恐。
阮太后不急不缓的饮着茶,不用阮重多言,她亦是猜测到阮凌锡带着元瑾私奔了。她眸光中带着轻蔑,两个天真的无知孩童!我历经朝堂变幻数十年,还斗不过你们么!
李奶娘盯着阮太后踩在她衣裙上的浅口绣花鞋,只需一刀,便可结束这十几年的恩怨情仇,亦可用阮太后的死令皇城陷入混乱,无暇顾及元瑾的出走。
她袖袍中的匕首刚露出来,赵忠阴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驾到!”李奶娘愕然,立即把匕首送回了袖袍中。
阮太后看向宫人掀起的帷幔,心中并无惊诧,阮重若是能不急不缓地到长寿宫告知她元瑾跑出皇城一事,便是有了对策。
赵忠掀着帷幔,一身太监衣袍的元瑾走进来,脊背塌陷着。她面无神采地对着阮太后拱手一礼,无力道:“儿臣见过母后。”
阮太后起身,眸光带着冷冽,不待元瑾再说什么,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掌。
“啪”的一声,元瑾面容上赫然出现一个掌印。四根清晰的手指印,一道指甲划痕。她捂住被打的脸颊,看向阮太后,眸子中带着惊诧与惑然。
阮太后随意挽起的寻常发髻佩戴着金簪、玉簪、步摇等发饰,雍容华贵之姿令人心生敬畏。元瑾灵动双眸噙着泪水,此刻心中对阮太后的情感极其复杂。
“出走?真是荒唐至极!你是大魏国的国君!怎可肆意妄为,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哀家真是太纵着你了,让你越来越无法无天!”
元瑾顺着阮太后冰冷的声音瘫软在地,嘴角弯起自嘲,冷哼了两声:“就算我不弃天下人,早晚有一天天下人也会弃我的。这个皇位我还能坐多久?我只是一个……”
她还未说完,李奶娘便捂住了她的嘴巴,铜色面具下的双眸带着惶恐对着她猛摇头。
元瑾靠在李奶娘的怀中,低泣念道:“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母后,儿臣知晓您生下儿臣、养大儿臣亦是受了许多苦楚,儿臣只是不想再做这个皇帝了。”
元瑾本是自责她今日之举不能像根丛生的莪蒿一般尽孝于母后跟前,可被李奶娘抱在怀中的她吟出这两句诗时,便令阮太后想到了他处。
阮太后听着元瑾碎碎念的话语,若有所思地盯着护女心切的李奶娘,大声对外面道:“来人,命太医院院首萧渃即刻来见哀家。”
赵信河得了命令,忙吩咐两个小太监,一个去太医院寻,一个去皇城外萧府寻。寝殿帷幔垂着,候守在外的他不知晓里面是何场面,不过太后的怒气,他倒是察觉出来了。
向来皇帝母子争执,倒霉的总是一干宫人,他心中把菩萨佛祖皆念了一遍,生怕连罪了自己。
彼时萧渃送元瑾回来后,并未远走。见到元瑾的那一霎,他的酒已醒了一半,如今担忧元瑾的心又为他醒了另一半的酒。他怕阮太后为难元瑾,便候守在勤政殿外,想等阮太后一行人走了再回府上。
萧渃来之快令赵信河有些惊讶,他挥了挥拂尘,忙请了萧渃进寝殿,多一个担罪之人总是好的。
萧渃一进去,便惊住了。阮太后端坐在木榻上,元瑾焦躁地候在她身侧,另一侧候立的是阮太后的贴身宫女茗萼。
而李奶娘跪拜在阮太后脚侧,手托着一盏铃兰花状的烛台底座。那铃兰烛台是一青铜底座上延伸滋生出五朵铃兰小烛台,每一烛台上点着一根蜡烛。蜡泪顺着铃兰往下滑,滴落在李奶娘的手及手臂上。
萧渃心中轻叹了一声,李奶娘把烛台托得稳如放在玉几上,想来是常托,才可练到如此地步。他上前跪拜在李奶娘身后,“微臣萧渃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萧院首这个太医院院首当得甚好!哀家真是没看错人!”
萧渃闻得阮太后满是嘲讽的话语,而阮太后并未让他起身,他只得跪着抬首看向阮太后,透过五根蜡烛,阮太后似繁星簇拥的朗月般,雍容华贵。同是寻常发髻,萧渃心中觉得虽李奶娘终日戴着面具,但定是容貌佼佼者。
他低沉回道:“微臣不知太后所言何意?”
阮太后冷笑了几声,“好,哀家就说些易懂的给萧院首听。近些年来,萧老夫人的双目不是很好,哀家近日看了些医书,寻了个方子给她诊治。想来明日萧院首便可与萧老夫人相见,方时,萧院首这个名冠天下的神医瞧一瞧哀家的医术如何。”
萧渃一惊,阮太后已挥起袖袍,扶就着茗萼的手往外走去。萧渃在她身后叩首哀求道:“请太后责罚萧渃一人,不要连罪我母亲。”
茗萼立即呵斥萧渃道:“萧院首真是不知好歹!太后好心给萧老夫人治病,到了萧院首嘴里怎就成了责罚?”
阮太后微微侧首,斜睨着萧渃,一字一句道:“哀家绝不姑息养奸!”
待阮太后一行人出了勤政殿,元瑾上前把萧渃扶起来,不解地问:“萧渃哥哥,萧老夫人怎么了?”
萧渃担忧回道:“元,皇上,微臣有急事,先回府了。”说完不待元瑾开口,便急急跑出了勤政殿。
金阙宫娥笼在一片月色之内,勤政殿内,烛影晃动在帷幔上。元瑾把萧渃送她的首饰皆收在锦盒中,与阮凌锡的信笺一同放置在龙凤呈祥的软木枕p; 继而她拉过候立在身侧的李奶娘坐于龙榻上,唤人去拿了治烫伤的药膏来。她边把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李奶娘被烛泪烫伤的手及手臂上,边自言自语的告知了李奶娘又回皇城的始末。
“我们和萧渃分别后,行了一段路程,便有大司徒府的人追上了我们。他们虽没有强行抓我们回来,却告知凌锡,罗姬中毒病危了。凌锡起初不信,我们又往前行了一段路,他始终满脸担忧。我不想他心中一直存着担忧与愧疚,就劝他回府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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