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身契（2/2）

门被推开又合上，钱四娘踢了鞋子，赤着脚走到床边，眼前的一切从清晰到模糊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

钱四娘倒下来，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发泄似地重重捶了一拳。

“嘎吱”一声，门又被推开了。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钱四娘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今日我得早早地睡，不想叫人服侍，都出去。”

“是吗？”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来：“那作业也不想做了？”

钱四娘猛地坐了起来：“沈笙？！”

黯黄的脸，寡淡的五官，唯独一双眼亮得出奇，可不正是沈笙！

钱四娘面上一僵：“你来做什么？你现在不是应该出府去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沈笙白了她一眼，“一张小小的纸就想赶我走？那不能够！”

她说着就在钱四娘身边坐下来，将一张纸拍到钱四娘身边，“我还没有赚够赎身的银子，那张欠条还握在你手里，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我也还没领到……这么多事在等着我做，你却想叫我背着一身永远还不清的债务离开？”

钱四娘嘟起了嘴：“我既说了放你走，那些事自然一笔勾销了，你却还不知足地想着月例？”

手却很诚实地将沈笙的身契捡了起来，细细将上头的褶皱一一抚平，又珍而重之地塞进了自己怀里贴身藏着：“这可是你自己还给我的，不是我抢来的！”

“是是是。是我为贫穷折腰，不想身无长物的离开总行了吧？”

沈笙连连点着头，与钱四娘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怀。

钱四娘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既决定了要放人，自然是要好生为沈笙准备银子傍身的。

而沈笙没有说出口的是，自由诚然重要，却须得用自己的努力来换取，而非某个人一时的心软或同情。

两个人十分默契，一道倒了下来，望着青荷色的帐子出神。

眼前的帐子从清晰逐渐模糊，灵台正神游太虚时，钱四娘迷迷糊糊地，耳边却突然传来沈笙小小的声音：“钱妙妙，多谢你。”

谢你明知我从未安心留下，谢你明明万般不舍却仍大方给了身契，谢你将多番出头，只为一个奴婢的尊严。

身边钱四娘似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说什么呢，蚊子似地，半个字也听不见。”

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钱四娘没有同沈笙说，她也想要谢谢沈笙。

谢她一出现，就叫自己从前浑浑噩噩的世界从此有了色彩，谢她出手救人，让钱府免受王氏怒火。

也谢她明明想走，却又甘愿留在自己身边。

纵然只是暂时。

两个人都没有睁眼，沉沉地睡去，一夜好梦之后，醒来仍是充满希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