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2）

他们一个二个穿着袈裟，头顶结疤，却捂着鼻子，满眼鄙夷地看着自己。

他们说她好丑、好臭。

般若虽然生在泥泞中，但母亲却悉心养育，母亲可以不给自己洗澡，但对般若，一定是呵护有加。

她一点也不臭，相反，她的身上一直都有着母亲身上的那种香味。那是她每夜抱着自己时，蹭到自己身上的。

母亲身上的香味很好闻，那是辛苦之后的所得，她不明白，到底哪里臭了？

他们不让般若进去，般若就爬树、钻狗洞，最后终于进去了寺里。可她除了在大堂看到一摊血迹以外，并没有发现母亲。

她被他们发现，然后乱棍打了出去。

她的血和地上那一滩不知道是谁的血混合在一起，她突然有一种血脉相融的感觉，竟让她觉得无比平静。乱棍之中，她甚至有一种回家了的错觉。

般若奄奄一息被扔在寺门之外，寺门之上，“慈恩”两字用金漆书写，格外刺眼，般若擦了一把鼻腔和嘴角流下的血，拖着被打断的双腿，向山下爬去。

般若开始在镇子里找母亲，但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眼带异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鄙夷，仿佛匍匐在地上的她是这世界上最脏的东西。

他们一听说她母亲的名字，眼中的鄙夷和厌恶就更加深沉一分。她和她的母亲就像是瘟疫一样，让人避之不及。

般若找了一年、两年、三年……去了方圆几百里的村寨城镇，但仍然找不到母亲。

她身上的衣服被磨破，被腐蚀，她的双腿残疾，再也走不远。

最后，她不得已，只能回到慈恩寺。

她在寺门前静坐。她要他们给她一个说法。

她的执念让旁人都不敢靠近，就算靠近了，她也会歇斯底里，将他们统统赶走。

渐渐的，他们都说她贪嗔痴妄怨，她已经不是人。

他们说，她是魔。

般若不明白，她只是一个孤儿，在寻找自己的母亲而已，怎么就成魔了？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慈恩寺换了几届主持，寺门的牌匾一换再换，唯一不变的，是寺门前，一尊少女的石像。

那一天，般若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被人扔在了海边。

这么多年来，她一刻都不敢闭眼，就唯一睡了这么一次，就被人钻了空子，扔在了海里。

般若那叫一个悔，一个恨呐。

刚想回去，却在海边发现了一截骸骨。

那是一个断裂的手掌，小拇指的位置缺失，与当年母亲断指喂养自己的形状一般。

般若疯狂了，海浪随她的意志而翻涌，十里云层都为之愤怒，她吹翻了海上不少船只，引来漫天神佛的围观和讨伐。

他们说，她的母亲自断手掌，跳海自尽，是她自己放弃了你，与旁人没有干系。

但般若不信。

她坚定地认为，母亲从小到大没有一刻放弃过自己，没有道理在自己身体大好之后，毫无理由、没有告别地决然而去。

他们一定在撒谎。

漫天神佛都对般若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叹息着对她关上了门。他们在她身上绑上荆棘，让她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

然后她就被绑在海里，冷静了好多好多年。

期间人们来来去去，左不过是欺辱嘲笑，有能力的还会骑在她头上，让她知道什么叫雪上加霜。

她是越来越冷静不了了。

她的心情随着汹涌的波涛愈加起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魔。

等满天神佛回过神来的时候，连他们都变得无可奈何，只能将那一片划为禁地，阻止旁人入内。

般若变得愈加孤独，愈加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