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2/2）
她微笑说：“十夜哥哥，我、我好开心……你终于等到了……我……”
小女孩形容痛苦，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最后的半句话淹没在她的喉咙里，到底没说出口。
十夜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上了她的鲸须，在她断气前一刻，将她四根鲸须拔了下来。
小女孩再次受到重创，终于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
十夜面无表情，将带血的鲸须递给般若。
般若看着散发金光，但根部血淋淋的鲸须。想到前一刻还恩恩爱爱、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在下一刻就生死两隔。十夜毫无愧疚，小女孩满脸心甘情愿。到死的那一刻还带着崇拜看着十夜。
般若犹豫着，没有很快接过。倒是书香快她一步，将鲸须接了过来。
十夜不在意地对般若笑了笑，便打横抱起小女孩，将她平放到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守在小女孩的尸体边，背对着般若，般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一刻，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十夜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他欺骗世人，无恶不作，不管是谁都可以拿来利用。利用完之后，弃之如敝屣，半点不上心。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他跟这个世界没有联系？
那么他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空中，阳光开始消散，黑云渐渐压顶，地心开始颤动。远处的高山大雪将倾，落下成堆的雪块。
般若猜得不错，这个世界因蓝鲸而存在。
般若没有心思再管十夜，只吩咐书香，让他将鲸须分给白虎、白象、白猴。剩下一根给自己。
书香满目担忧：“那你呢？你的手不治了吗？”
般若摇了摇头，伸出右手，看着空落落的断掌，说：“与你们相比，我没有失去法力，我只是失去了一只手。它或许会带来不便，但更能提醒我，不要再犯过去所犯过的错。”
书香怔了一瞬，很快明白般若的意思。
诚如她所说，十夜太会迷惑人了，留下一些过往的痕迹，未必是坏事。
他不再规劝，只按照她说的去做，将鲸须送给了三只动物，最后一根留给了自己。
动物们在书香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恢复着身体。般若不担心它们，便回过身，继续盯着十夜和小女孩。
十夜身影动了动，俯下身，愈加靠近小女孩。从般若的角度看去，十夜像在亲吻她。
他应该也还是难过的吧？
这个深海幻境，只为一人而生，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荆棘女王的化身吧？
她是十夜的爱人，但是她非死不可，这是他来之前就做好的心理建设。但是现在真的亲手杀死了她，心里还是有不小的冲击的吧？
十夜为了向自己表忠心，杀死了挚爱的女人，这么看来他那样对自己，好像也不算过分？
片刻之间，般若心念百转千回，已经补脑了一出大戏。
但是，又有点说不通……
般若望着小女孩的尸身，突然想起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你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
等到什么了？
般若心中疑窦丛生。
按照二人相处模式来看，显然是认识多年的老情人，十夜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给杀了。十夜下手无情，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她领教过。但这个小女孩的表现就很奇怪了……她不仅毫无怨怼，还一副甘心赴死的模样。
为什么？
与其自己瞎猜，不如直接问他。
般若将自己心中猜测和疑惑悉数说与十夜听，十夜背对着她，身型一窒，旋即双肩开始抖动。
般若皱眉：“你笑什么？”
十夜又笑了一会，才回身，像看智障一样看着般若：
“你，是不是画本子看多了？”
“什么？”这下般若更加愕然了。
十夜浑不在意地淡笑，道：“叫一声哥哥就是爱人？一个拥抱就是爱了？那我对你做得可比这要过分多了，你说，我爱不爱你？”
“……”
般若哑口无言，正要辩驳，十夜却突然站起身来。
不同于之前的调侃，他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般若，对她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东西，为了她，可以牺牲自我，放弃一切。这样的存在，我们称之为信仰。荆棘女王是我的信仰，而蓝鲸的信仰是我。我们之间只是这么简单的关系而已。”
简单吗？
好像并不。
似懂非懂里，般若唯一明白的是：蓝鲸不是荆棘女王，她只是傻傻喜欢着十夜的一个守墓人。
思忖间，十夜起身，来到般若身前。他朝她伸出手，布满鲜血的手掌心里，一颗散发金光闪闪的灵丹出现在般若眼前。
十夜：“给你。”
般若强忍着恶心，皱眉：“这是？”
“蓝鲸的灵丹。”
“……什么？”
般若向他身后看去，只见小女孩的尸体四肢散发出点点光斑，渐渐消散。还存在着的肉身上，胸口的位置还依稀能看到鲜血的痕迹。
原来，他刚刚并不是在亲吻她，而是将她开膛破肚。
她完全想错方向了。
般若看着眼前的灵丹，想起小女孩在十夜怀里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迟迟不敢去接。
这是十夜隐瞒了的地方。
心狠手辣如他，如果灵丹真的有用，他为什么要给我，而不是自己偷偷用？
十夜一眼洞穿般若的心思，淡淡道：“蓝鲸修为有限，想要靠她恢复我的功力不可能，但是她能助你重塑断掌。”
“你有这么好心？”般若狐疑。
“有。”
般若摇了摇头：“我不信。”
十夜弯起眼睛，笑了笑，半晌之后才说：“也罢。”
他说着收起灵丹，放在袖子里，然后擦了擦手，将鲜血全部清理干净，才重新对般若伸出手。
十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地动山摇中，十夜面不改色，一派镇定。他一个失去法力，连个凡人都不如，般若也不害怕了。
她一巴掌拍掉了十夜的手掌，率先向前走去：“带路。”
“你去哪？”十夜在她身后喊道。
“你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般若驻足回身。
十夜扶额，叹了口气，对她完全相反的方向指了指：“这边。”
“……哦。”
般若面不改色，淡定地走在十夜身边，虽然是他在带路，但她永远走在他前面一步。既不将自己的背后留给他，也不让他走在自己前面。前者是为了保命，怕他在自己背后有小动作。后者则是为了确立从属关系。提醒十夜他只是跟班。
这点小心思十夜又如何不知？顺着她，由着她，捧着她，带着她向前走。
二人最终来到山谷腹地的一汪泉水边。泉水附近，有一块石头，半人高。石头上系着一个彩色的金刚结。金刚结有些发黄，但很干净，一点灰尘都不沾。
般若总觉得这个结有些眼熟，但她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十夜解释：“这是荆棘女王的墓碑。”
“墓碑？”
一块破石头而已，连个名字都没有，与墓碑扯不上半点关系。
疑惑中，却听十夜继续道：“其实，传说中的荆棘女王没有实体，更不要说是尸体了，她甚至连一点可以念想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所以这不是她的坟墓？”
十夜摇头：“这是她的坟墓，但不是她的埋骨地，这只是她的衣冠冢。用以纪念她曾经存在过。”
哦……
“所以呢？”般若看着十夜，冷冷道：“你很爱她，我就该相信你吗？你爱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爱她，但是我爱那个她口中所说，心中所愿的那个世界。为了那个世界，我可以倾尽所有。而你，跟她有同样的愿景。”
十夜望着般若，一字一句：“换句话说，你和我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