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2）
白虎、白象、白猴都清醒了，睁大了眼睛，四散逃窜，哀叫声此起彼伏。
十夜从中阻挠，阻止般若剿杀动物，但般若杀红了眼，十夜的阻止反倒成了她的助力。
凡是十夜想要保住的，她都要毁灭！
凡是十夜珍爱的，她都要破坏！
“姑姑！不可以！”就在般若推开十夜，摁住了白虎的身体，想要一刀刺中它心脏之时，她的匕首被书香徒手握住。
鲜血一滴滴落在匕首上，随着匕首的黑雾落在了白虎的身上，白虎双眼带泪，受伤地看着般若。满脸哀求。
“姑姑，它们不是鬼子，它们是您的门徒！您不要再被十夜骗了！”书香整个人跪在般若脚边，用尽力气呼喊，同时两只手更紧地握住了匕首。
他的血压制住了匕首上的黑色雾气，雾气消散，般若眼中的黑色氤氲也跟着褪去。
但，她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动物们。
“他不像说谎。”般若皱眉，看了看十夜。
十夜额头上都是汗水，衣衫凌乱，气息紊乱，确实不像在演戏。
书香接道：“十夜说过的谎言还少吗？他如果不会演戏，能坐到如今三王子的位置吗？姑姑，您不要忘记，当初就是他，将您骗到血狱，那时的您难道觉得他像在说谎吗？”
不提当年，一切都好，提起当年，般若恨不得立即将他碎尸万段！
般若放松了左手，书香感受到般若不再执着地想要刺杀动物们，松了一口气。
十夜见她冷静了，也以为没事了，谁曾想，她眼神一凛，又一运力，匕首便直挺挺地向着十夜而来。
“铮——”的一声脆响，要不是十夜胸口的东西替他挡了一剑，他现在已经透心凉。
就在般若既出了气，同时又有些后悔就这么杀了他的忐忑矛盾中传来了镜面破碎的声音。
从十夜的衣服里，掉落出水镜的碎片。水镜碎裂成了三块落在地上，般若的影像从镜里飞出，千千万万个笑脸围绕着他们。
也在同时，昏暗的天地被敲碎，就像镜子一片片碎裂，阳光从中透出，直到露出满天灿烂的光芒。
破败的竹屋焕然一新，从无人打扫、破败到开天窗的模样，变成了每一根竹片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全都是代表思念的花瓣——等你回来。
阵眼还是从前的阵眼，陈设毫无改变。但又比从前精致许多。
阵眼在无颜和般若相继离世后，就被人损毁殆尽，但现在却比从前更加完整。从门口铺砌整齐的砖瓦就能看得出来，太霄用了多少心血，才将阵眼恢复成了现在的样子。
没有一点法术的痕迹，一砖一瓦都是太霄亲力为之。
般若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十夜偷了水镜，用镜子的威力造了结界，结界里，是十夜想让般若看到的、太霄荒废了阵眼的模样。用以离间二人。
“你怎么敢！”般若怒不可遏，拎起十夜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十夜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真的想杀了我？”
十夜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反而觉得般若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我何止想杀了你？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杀你一千回，一万回！”
“……可你不能杀我。”
十夜缓缓地、温柔地、开解道：“留着我，还有用呢。冷静，千万要冷静，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
面对无赖般的十夜，般若气得手抖。
但他说的话又没有错。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绝对不能再让自己悔恨。
般若努力平静了好一会，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十夜还有用，切忌冲动。
十夜也松了一口气，半跪在那里，一副“我就这么跪着不动，让你放开手脚打”的样子。
般若却已经打累了。不想自己动手了。
她看着四周满天飞舞的、自己的笑容，冷冷一笑：“偷了水镜，看了不少吧？这么喜欢看我？那让你看个够！”
般若说完，一抬手，便在十夜周身下了一圈禁制。影像们飞舞旋转，在十夜身边堆成了一个旋转的影墙。
以十夜为中心，被画了一个圆，十夜只能坐在原处，连转身都十分困难。影像就在他的眼前回放。
般若的笑容排列堆叠在一起，全是曾被太霄捕捉，继而存放在水镜里的，般若明媚灿烂、恍若骄阳的笑容。
微笑、大笑、嬉笑、前仰后合等等，不胜枚举，足有上万张。每一幅画面，或静或动，或坐或卧，滚动播放。且因其背后天然带着光幕，刺得十夜无法闭眼，他只能每天十二个时辰无休无止地看着般若的笑颜。
般若离开，书香带着动物们去治疗。
等它们都走了之后，十夜常挂在脸上，如招牌似的，讨好的、虚假的笑容便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沉稳又阴气逼人的冷峻模样。无论身处何地，何位，都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这才是十夜在独处时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的般若，露出一副似笑非笑，亦正亦邪的玩味表情，觉得般若白活了这么许多年，白受了这么多分苦。她仍是十分幼稚，百般儿戏。
这样处罚自己，比起拳打脚踢都还要更加不痛不痒。
可也正是般若这份幼稚的举动，在他不眠不休，困顿不堪地看了般若十天之后，他在几万张图像、或影像里，突然看到了这样一段——
“无颜，你说，鬼王十夜，他真的长这样吗？”
般若拿着鸠毣画的十九只手、十个头、眼睛像绿豆、爪子像尖刀、嘴巴咧到耳后根的“十夜”画像问无颜。
无颜戴着面具的脸看不清表情，只声音轻轻地、猜测地：“可能吧。”
“哎……长相不是问题，丑陋不是距离，谁让我喜欢他呢？”
般若收起画像，仰起头，对无颜微微一笑：“就算他现在是全天下最丑、最丑的人，我也还是会爱他！”
“……会一直、一直地爱他！”
……
……
影像里，般若挥舞着小拳头，向无颜表明自己对十夜的心迹，激动得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布：我的男人最丑没关系，在我心里他最帅就行！
笑容坚信又笃定。
可也正是这个人，亲手把她推下了万丈深渊，让她万劫不复。不得已以己身签了黄榜，并当着全鬼族众生的面，誓言与他不死不休。
十夜不知道太霄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一段也放进水镜里的，但当时的般若的笑容却着实有些太过刺眼了。
刺眼到从那以后，连带着镜子里，所有般若其他的笑容，都变得鲜活起来。
鲜活到十夜都忍不住想跟着她笑了。
真正的鬼王十夜，从来都是不笑的。
兴许是小时候需要讨好的人太多了，笑得太多，面具太重。成年之后，他再也没有对谁笑过，就连独处时，都未有一刻笑容。
但水镜里的般若，却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走到哪里都像一颗散发温暖和光明的小太阳。
十夜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曾经那么爱笑的人，这些日子，却好像再也没有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