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2)
太霄面露疼惜,不敢再刺激她,默默取来剪子和药物,为她重新包扎。
断裂的手腕没有再生的可能,她的法身以后只能以残缺的形态存在。虽然凡身可以千变万化,但右手也再难以用力,最多是装饰般的存在。
太霄忍不住地心疼:“你太冲动了。”
“并不。”
般若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后悔的样子。
“收起你的关心,真正不幸的人,所希望的不是同情、不是理解也不是被拯救。希望的是你也和她一同在地狱里。”
提起十夜,般若执拗地认为,她不能错过任何一个与之针锋相对的机会。
在十夜布局,诱捕她的同时,她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书香的性命重要吗?重要。
但是跟青城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毁掉生机树,与砍断十夜一只手臂相比,怕也不输。自己这只手丢得不冤枉。
如果书香还活着,他也一定会支持自己这样做。
太霄不再规劝,默默地说:“如果要去地狱,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下次与我商量过后,再行动不迟。或者,我可以代你去。”
“你不能。”
般若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稍稍燃起一丝柔情,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
那是她对这个世界仅剩的一点温柔。
“我想拉着一起入炼狱的人,只有十夜。而你,应该永远干净,留在幽都,镇守三途河,维护幽都的平衡。”
诞生在太霄台的帝君,本身就是律法和正义的化身,是世间最纯净的存在。
太霄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就算般若不提醒,他也从未有一刻敢忘记。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君子报仇,千年也不晚,一定要在现在?”
般若没有正面回答太霄,只抬起眼,不温不火地反问了一句:
“你绝望过么?”
“……没有。”
太霄想了想,自己有过很多种情绪,但是从没有绝望过。
般若:“三百年来,我失去自己的记忆,凡身与法相分离。我的身后没有灯火,身前白雾茫茫。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也不敢去死。血狱里,虚无到连时间都是静止的。”
这口恶气,她憋了三百年。
“趁生机树被毁,十夜无暇他顾,收复第一、二狱,如果可能,甚至可以夺下往生六道中的下三道。这个机会错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无颜,你相信我。”
太霄沉默了一瞬,轻轻颔首:“我相信你,但是你也答应我,不能再独自涉险。”
般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良久后,才说:“我只能说,我尽量。”
太霄在般若身边多年,比谁都了解般若的性格,就算过去发生了那么多足以颠覆她整个人生的事情。但她一旦认定,就绝不会更改。
太霄叹息,没有再多做纠缠。
他抬起右手,张开手掌,手心里,一缕浅蓝色的幽光升起,带着晶晶亮亮的光泽,而后渐渐凝成了一块冰晶。
冰晶通体冰蓝,煞是好看,而内里却充斥着黑色的烟雾。
般若盯着看了一瞬,便眼角弯起,露出微笑:“你果然懂我。”
冰晶是书香的魂魄。失去法身,失去了形态,不闻不辨,不语不见,靠着难以释怀的怨气,勉强被凝聚在一起。
救书香的是太霄,趁着十夜与袭臣离去,在百里黄沙中,凝聚着那些没有人在意的残魂。
原本太霄并不打算救他,但般若没有出现,做这个的就只剩下自己。
般若接过书香的残魂,盯着那些在掌心无序飞舞的冰花,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般若:“十夜拿书香诱捕我,这步棋没有走错。但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怎么救,如何救,他猜不到。”
失去法相的书香,就是路边的孤魂野鬼,就连太霄也好奇,她能如何重塑法身。
太霄:“你打算怎么做?”
“往生六道,下三道,有一佛陀雕像。雕像长眠于地底,枯败多时,只掌心三百年结出一朵无颜花。所有人对无颜花趋之若鹜,却没有人发现金身的好处。”
“佛陀金身于普通人而言没有用,但佛陀金身的舍利子却有用。”
“借金身舍利,可以重塑法身。如果我猜得不错,佛陀金身里的舍利子应当足够重塑书香的法身,还能余下一颗,生肌铸骨,重塑我的手掌。”
“当真?”
“当真。”
得到般若的肯定,太霄十分惊喜。
般若想起三百年前的人事,不屑地笑起来:“那些蠢货,只想着三百年摘取一朵无颜花,忽略了佛像本身的价值。目光之短浅,简直惹人发笑。”
“而过去的我居然还尊重他们,妄想与他们和平共处,简直比他们还要可笑。”
太霄看着眼前面色阴晴不定、智珠在握的般若,总觉得有些担忧。
般若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你放心,我曾在那里待了几十年,他们早已将那里废弃。”
般若把书香的冰魄还给太霄,道:“这一次,我有把握。我会带着舍利回来,并且,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你再信我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