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胡不归(三)(2/2)
其实,正如谢冉在听到云渊清说她去霍其琛那儿时便猜测到的可能性一样,谢蕤最开始下了决定自己过去,确实也是带着这份心思的,意图探悉十几年前的那桩旧事。可是等她真的见到了霍其琛,这才发现有些事办起来竟会那么难。
并非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做,而是被一些情绪与思想左右着,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做。
敦柔郡主素来自诩决断,从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入这般境地里。
谢冉思量着她的话,半晌问道:“这半个月……你什么都没同他说,也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说吗?倒也不是。
她扯了扯嘴角,道:“……倒是说了一句。”
自己是说,想尝一尝他家厨子做的饭来着。
这个妹妹一向是最有主意的,否则也不会作局给她自己找个姐夫。谢冉想了想,也不欲再往深里探知,省得她越发烦乱,只拉过她的手道:“蕤蕤,过去我就曾问过你,这件事情你要寻出个根本黑白来,并不难,可你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问:“这个根本黑白,真得有必要一定要寻出来吗?”
谢蕤知道,对于自己要追查的事,二姐的态度从来就很是明白——她觉得并无此必要,但却会一直支持自己去做。
谢蕤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这件事梗在这儿,我不去弄明白,就是一辈子的心病。”她看向谢冉,接着道:“二姐,其实我不在乎我自己从哪儿来,有父母大人这么多年的舐犊疼爱已然足矣。我对父侯都没有印象,更不谈别人了。就是……我受不惯不清不楚罢了。”
谢冉再也无法劝诫。
也是,易地而处,恐怕自己也会如此做,无可厚非。
只是即便想的再明白,她也没办法不为妹妹担心。
谢蕤洞明人心,反握住她的手劝道:“你不要担心,我有分寸,无论是身是心,都不会让自己陷于困境的。”
谢冉也是无奈,又前前后后的嘱咐了好些方才作罢。顿了顿想起一事,又对她道:“对了,凌玿这两日也会过来,你这次一声不响的跑到南诏去,他吓得不轻,还被彻儿关了许多时日,你好好同人家赔个礼。毕竟要不是为了你,他也不必大老远离乡背井跑到南疆来吃这些苦。”
提到凌玿,谢蕤便少有的有些波动,无奈的同谢冉掰扯起来:“说起这个我还真是想问问你,你一盏茶放倒我,暗搓搓的送我出城来南境这都不算什么,可你好死不死的,又把凌家二哥弄过来算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手下就没有侍卫可用?我这头忙不迭的躲他都来不及,你又不是不知道,竟还上赶子给我找麻烦,平白还欠人家一个大人情,头疼着不知道要怎么去还才好!”
这话要是成婚之前听,谢冉说不定还会给妹妹好好赔个礼,可如今她是绝对生不出这个心思来的,“你前脚走我后脚嫁,兄长与姑母若是有意寻人,没有一个有身份的人在前头顶着,仅凭侍卫之流,那一座城门一道关卡,能护平安到南境来?而且这件事说出去荒唐,不用凌玿我能用谁?他从小就一心想娶你,你的婚事,便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唯有这样的关系在,才能保证他一心照着我的意思来办。否则换了别人,再信任也罢了,说不准转头就会把你带到兄长面前亡羊补牢了!”
谢蕤白她一眼:“你的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你不身在其中,又怎会懂得我的烦忧?”
转念一想,不对,就这姐,便是身在其中,也一定不会明白自己的烦忧。
她从来都知道凌玿对自己的心思,这也不但是她,满京华里都知道凌二公子对敦柔郡主有意,而谢蕤并非谢冉那样的不知事,这几年越大,她就越是有意的避免同凌玿的相见相处,想着既然自己无心,便不要去让人家误会,没的反倒耽误了人家,原本这分寸距离她拿捏的极好,可禁不住谢冉这么来上一回,天平便跟着失了衡,说不得,也是她算计自己姐姐的现世报了。
谢冉看着她涌上来的愁容,挑挑眉本想宽慰她两句来着,可转念想起早前的事,出口的话便不一样:“嘁,我不懂的事儿多了,头一桩就是这场到现在我都成的稀里糊涂的婚事。”
她问:“小丫头,你是不是得跟我解释一下这种种前因啊?”
谢蕤一怔,想了想,意识到什么,问道:“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谢冉摇摇头:“我来不及问,父亲就上战场了,母亲从头到尾就只告诉我这是父亲的意思,她也见过闻玄,觉得不错便也没有阻拦,任由父亲筹划去了,其他就再没有了。”
至于内里关乎政局筹谋的那些事,父亲这些年不爱让母亲沾染也是常事,母亲又素性信赖父亲,能有此结果,谢冉绝不意外。
她本以为谢蕤身在其中,怎么也要知道的多一些,可谁知谢蕤听了她的话,却是笑道:“可是我所知道的,也就是母亲知道的那些呀。”
见谢冉目露愕然之色,她接着解释道:“之前我对你说的也不是没有真的。起先我与姐夫相识,或谈禅或论理,的确是志趣相投。赐婚之事尚未出来时,我偶尔思及,倒也真曾觉得你们两个应当可以作配一番佳缘。不过那时我也只是想罢了,直到皇兄有意赐婚的苗头露出来,父亲将我叫过去说及此事,问清我无心无意之后,便与我说了他自己的意思。”
谢冉将这话揣摩一番,探问道:“……设局引我代嫁,是父亲先提出来的?”
谢蕤想了想,觉得这个锅还是不能让父亲一个人背。
“应当说……我与父亲,不谋而合。”她说:“不过此事内里必然涉及政局,父亲当时并未与我明说,我也就不曾问。究竟,也只是父亲示下了这个意思,我附议,身体力行布了一局罢了。从头到尾,我知道的也就这点儿了,至于他们背后又有什么事……还是得问父亲。”
顿了顿,她看着谢冉的神色,浅笑着添了一句:“或者,姐夫。”
谢冉一怔,继而划过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的话,你觉得能信吗?”
谢蕤微微一蹙眉,从谢冉的神色中,她隐隐猜到些什么,想了想,却终究是道:“……可以的。”
谢冉有些意外。
她哼笑:“你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谢蕤缓缓摇头,目光往远处一投,淡淡笑道:“只是觉得,凭他今时今日的权位名望,足以支撑他说出任何话来——即便是内里端着的是一颗不臣之心,只要他不想遮掩,也就根本没有遮掩的必要。”
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里,她始终都在纠结他暗地里究竟包藏着什么秘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谢蕤所说的这一层关窍。
不是骗与不骗,而是有无这个必要。
谢冉忽然有些懊恼。原本自己也不是这么糊涂蠢笨的,真不知道怎么遇上同那人有关的事,脑子仿佛都被抽走了一大半。实在可恶极了。
谢蕤不知她想什么,转头认真的对她说道:“姐,现在也好往后也好,你都不必暗自纠结担心。”
她说:“闻玄此人,任何事,只有他想不想做,而不没有他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