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胡不归（四）（1/2）

晚风猎猎，寒气森森。蒙忌裹挟着一身风尘从帝都太和赶到滇东大帐时，到地已有两夜未眠了。霍其琛见到微服而来的君王时，尚且来不及说上两句话，就被他那一袭几可冲天的急怒之气刮了一下。

“皇上。”

他随手抱了个礼，蒙忌脚下不停的往营中走，吐字很有些咬牙切齿：“人呢？”

霍其琛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拦不住，索性抬手一引，亲自带人来到了蒙蕴汝的所在之地。

厚重的帐帘被外力狠狠一撩，正在呆坐在那儿握着茶盏凝眉出神的女子猛地一惊，抬首望去时，那惊诧之意就愈发深重了。

“……皇兄？！”蒙蕴汝倏然起身，直接将茶盏打翻了，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蒙忌看到她的一瞬便是瞳孔一缩。

“行，还知道朕是你什么人！”身上的斗篷都来不及卸，他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一坐，大马金刀的架势横在那儿，威肃天成。

他看着自己惦念了经年的妹妹，怒目里狠绷着气势，启口就是一番呵斥：“长公主好大的架势啊……！执意不肯回家，霍大将军都劝不了，朕不亲自来，家中国中还有谁够分量？……呵，也是，只怕在你眼里，我这个哥哥也不算什么，一颗心操碎成八瓣付给你，也拉不回你这腔子牛心左性！！”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动怒的斥责她。

然而最初的惊愕过后，蒙蕴汝却并未被兄长的这番气势所震慑住——不能说是不怕的，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曾受过他半分脸子，冷不丁被这么一教训，她心里也哆嗦，可是一别经年，中间又经历了那些不足为人道的苦楚，如今见到这个普天之下唯一能让自己依赖安心的至亲，所有的恐惧都可以不作数，她心里翻涌而出的，是莫大的激动与喜悦。

“皇兄……”

低低的一唤，在他的气势凌人里，她挪着脚步过去，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扯着他的衣袖，仰起挂着泪水的脸。

蒙忌一下子就发不出火来了。

一路上漫天的着急愤怒都变成了无奈与心疼，青年帝王眼里翻覆过数重波动，终是在妹妹盈着泪光的无助目光中，缓缓伸出手去，将人抱在怀里。

“你这丫头……”

自从崇王府出事之后，这是蒙蕴汝第一次哭出来。

挚爱夫君身死时没有，抄家灭族的旨意降下时没有，孤身携子一路奔逃时没有，忍饥挨饿落魄街头时没有——不是她不想哭，不是她不想示弱，而是她知道，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而她的孩子却还要依靠着她。

直到这一刻见到蒙忌，见到这个将自己疼宠着看大的兄长，她才终于敢哭出来，只有他，才能让她如此心无旁骛的依傍，如同浩**山峰，永远不必担心会倾颓、会消失。

帐中长久的只剩哭泣之声，蒙忌放轻了动作拍抚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将所有的苦闷都发泄出来，嘴里一遍遍的低吟着小时候哄孩子似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都过去了，如今，有哥哥在。

等到蒙蕴汝终于平息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兄妹两人对面坐着，蒙忌深深沉了一口气，尽量耐着性子开口，问道：“说罢，为什么不回家？”

蒙蕴汝双眼红肿，抬首看了看他，复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她在考虑该怎么开口，可蒙忌却给不了她那么多时间，见她半晌还不言语，剑眉一皱，声音便又高了起来：“说话！”

蒙蕴汝被砸了个激灵，转而看向他，眼里的情绪却很是隐忍。

终于，她沉沉开口，问了句：“皇兄觉得，哪里是蕴汝的家？”

这句话忽的让蒙忌一愣。

哪里是她的家？

当年送她和亲时的忧虑在这一刻再度破土而出，这样的语气问法，不得不让他联想到那种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她不愿意回来，难道，真的是为了当年远嫁之事在恨自己吗？

心里纵有无数重不安的情绪，表面上，他依旧锋芒强势，眸眼微眯，问道：“……你在怪朕？”

好在，她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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