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恩怨分明(2/2)
她以最高礼节,俯身跪地扣了三个头。
“第一拜,代王朝百姓,谢桓洌将军苦守边境,十年深恩;
第二拜,代帐中兵将,谢桓洌将军肝胆相照,休戚与共;
第三拜,陈郡谢冉,谢桓洌将军横刀立马,为我定军心、破敌虏。”
三拜之后,她起身,接过士兵手中的大刀,转身面对全军将士,高声道:“这一刀,枭首祭旗,刑罪将投敌反叛,通番卖国!”
每一句话深深的灌入耳中,她话音落地,顷刻之间,全军面前,桓洌屈膝,心甘情愿的跪在那儿,俯首在案。
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哀鸣过后,他昂然吼道:“死于将军之手,我服!”
——这是桓洌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在场之人无一例外的,都在里头听到了一丝诡异的痛快之气。
跟着,手起刀落,大辟枭首,她斩下了骁勇旧将的头颅。
帝宫的清明殿,似乎永远都有一股带着阴谋气息的甘甜气味,熏染蔓延,充斥进每一个踏入其中之人的胸肺,一点一点的腐蚀,直到生命消融殆尽。
“此次之事,紫宸府功不可没,闻上将劳苦功高啊!”
四方战事在浩**的合纵中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又在一夜东风中归于平静,四面楚歌之下,仍以连横之策给了四方诸国惊天的震慑,杨衍到了此时方才将有心事情了解了一番,将战报往御案上一掷,看着闻玄的目光里兼顾着笑意与玩味。
闻玄从容一笑,却功道:“不敢,是谢将军顾全大局,妙算奇谋。”
“谢……”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等明白过来之后,却是哼笑道:“呵,你倒是温良恭俭让,懂得却功了?”
闻玄嘴角勾起莫名的弧度,道:“以一人之力助援抚东、西晋,两万军马独战霍其琛八万大军,惨胜之际,孤身潜入南诏王都与蒙帝议和,成功劝服南诏退兵,凡此种种,玄自认不及。”
“她一个人去南诏见了蒙忌?!”
杨衍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平静道:“艺高人胆大么,陛下不必担心,听说不过是胳膊上添了道口子罢了,无甚大碍。”说着,又道:“唔,陛下亦不必动气,谢将军这也是局势使然,非此行不能得安定,无奈之举罢了。”
杨衍微眯着眸,沉吟半晌,情绪深压,启口道:“哼,身为主将,私自前往敌国议和,朕几时给过她这个权力?你身为紫宸上将,既明知此事,何以却只顾着求情,而不说将她军法从事?难道要徇私枉法不成?”
“陛下真会说笑,谢将军与我紫宸府势成水火,恨不得活刮了臣方能解气,如此关系,又岂有私情可谈?至于枉法么……”他摇摇头,“紫宸府分流于三军之外,独立于军政之中,定北帐的事,关键之际都还要依从谢公令法行事,臣又岂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杨衍眸色又深了一分,君臣间这样的博弈斗法,让他心里那股不太安稳的情绪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自知自己应将闻玄与谢冉拴在一起,有让他与她的罪过同气连枝为的什么,可是却不明白,闻玄刻意将此事告诉他,为的又是什么。
“不过嗽玉郡主么……”在君上尚未开口之前,他抬首直视龙颜,刻意顿了半晌,方才带着深刻的笑意说道:“忠臣良将之心,日月昭彰,李承光将军此番在领南帐中所见颇多,回来同臣说起,不免感慨良多。臣敬重之心不绝,还请陛下念其忠心,恕其过犯。”
杨衍心里微微安定了些,可是面色却也称不上大好。
“既然闻上将求情……方迟,”
方迟应声上前,便听天子令道:“传旨!”
十一月末尾时,方迟持节带着圣旨来到领南帐,当谢冉在帐中听完圣谕赦己私自与南诏帝议和之事的消息时,出乎众人的意料,她似乎对于皇上会知晓她私去太和城之事并不意外,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帐中诸人皆去,独剩她与方迟时,她凝思半晌,忽然问道:“我去南诏之事,是闻玄告诉兄长的?”
方迟一怔,继而便将那日清明殿中之事说与她听了,还直言紫宸上将此番为她求请之事,妄图缓和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说话间,方迟又想起来什么,回身传人进来,将自己带来的几箱子大礼奉上,一面笑呵呵的说道:“也是赶上了,三十便是您十八岁的生辰了,陛下估摸着您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便叫老奴给您将生辰礼带了一部分来,其余不好往营中般的,也都送到府上了,等往后您回去再行赏玩便是!”
谢冉瞥了一眼,并没有去看的欲望。
方迟近前两步,仔细的拿出一只锦盒,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心的递过去,“还有这一物,陛下千叮万嘱,定要老奴亲自交到您手中,请您千万要仔细收下。”
谢冉蹙了蹙眉。
将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只白玉环映入眼中,她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时为着崇王府之事,她意气之下,曾送了杨衍一枚玉玦来着。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是这个意思呀……
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垂首,看着手中之物愣了一会儿。
“郡——!”
随着方迟的一声惊呼,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枚白玉环在谢冉手中碎成了两半,稀世之宝,霎时间支离破碎。
谢冉将碎裂的玉环自留了一半,另一半则重装入锦盒内,交予方迟。
“拿回去复命罢。”
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