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相见欢(2/2)
杨律与谢冉在那儿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步,看到她的眼睛,他立时就紧张起来,停下脚步扣住她的双肩:“眼圈儿怎么红了?哭过了?”
谢冉惊悚的看着他,“这半夜三更的你都能看清?”
杨律眉间轻锁,抬头看了看如盘的满月,低眸道:“一年一次的月光映着朝朝暮暮的你,细微的神色都是加诸在我心头百倍的悲喜,你说我看不看得清?”
谢冉脱开他的桎梏,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温殿,你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杨律没奈何的看了她半天,终是摇头叹气。
谢冉朝杨彻他们那头看了一眼,道:“往多了说,明日晚上我们就到了,他执意过来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他一起折腾?”
“他有他的放心不下,我也有我的放心不下,一日的功夫从你嘴里说出来是白驹过隙,可对我而言,就是度日如年了。”
她身上一麻,搓了搓胳膊哆嗦道:“祖宗,您能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这几日闲着无聊又偷看青丘的话本了?”
杨律翻了个白眼儿,夜幕里,她却没怎么看清。
两人说了几回话,她将京华里的事与他简单讲了一遍,杨律听得都有些后怕。
“皇兄的处置已经是隆恩大赦了,这也就是你与谢公,换了别人,早就被五马分尸点天灯了。”
谢冉摆了摆手,道:“行了,此事往后就别再提了。回去之后你别忘了嘱咐军中上下,待渊清要一切如旧,待素心要格外照看些,孩子年纪小,别让她心里太冷了。”
听她不自觉间便将事情考虑得这样仔细,杨律目光深深的凝望着她,竟是有些忧愁:“什么事你都考虑得周到,有时候我总想,我们这些人在你身边忙帮不上多少,天长地久,说不得更像是添累赘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人也就算了,你可是不请自来的!”说到这个,谢冉总是无可奈何,“说起来,我是巴不得让你早早回京华去的,这个年纪,好好的册妃生子不好么?非要在我这儿跟军医抢饭碗,真若有一日出点什么闪失,我赔得起么?”
“又说没良心的话。”他宠溺的看着她,目光落到她肩上,便问:“这回回去上火操心,又奔波不停,旧伤可有发作?”
“前几日肩伤犯了,不过兄长派人看过,已无碍了。”她兴冲冲的说着,“说起来,没有比较我也时常忘记你有多厉害,太医令的那两把刷子同你这一双妙手还真是没法比,那膏药调的,那个苦味儿你是没闻到,我差点当时就吐在那儿了!”
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儿,杨律心里是放心了不少的,不由失笑,点头道:“嗯,等回去我再给你弄好的。”
两人正说着,杨彻便过来了,对杨律道:“六哥,渊清前些日子病了,你帮我给他看看好利索了没有。”
杨律应下了,又看了谢冉一眼,这才离去。
杨彻望着谢冉,目光无绪。
谢冉像是等着什么一样,抱臂与他对视,并不急着说话。
“小九,”终于,他唤了一声,近前一步抱了抱她,有些委屈,有些郑重,像是撒娇般道:“谢谢你。”
谢冉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手掌重重的起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子。
“你少让青丘给我带两句话,我就谢谢你了!”
杨彻松开了她,两人寻了个木桩子就着坐了下来,他道:“其实我也知道,渊清的事若要转圜,便非你不可,可我放心不下呀。”幽沉的目光比头顶的夜色更浓,他眼里有无可言说的情绪:“这么几年生生死死他都在我身边,可就偏偏是他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不能陪着他,光是想想我都夜不能寐。”
看着他眼底下的乌青,谢冉撇撇嘴:“看出来了。”
其实,她并不大能理解杨彻的心情。
半晌,她问:“你是不相信我么?”
因为不相信自己足以救下渊清,所以才会这样担心的么?
杨彻摇摇头:“恰恰相反,即使在我最担心的时候,我也相信——我也笃定,笃定你能将他平安的带回来,平安的带回我身边。”
这世上,倘若还有一个人是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兄终究无法违拗的,也就只能是谢冉了。
他说完,偏头就见谢冉托腮疑惑的望着自己。
他揉了揉她的头,笑了一声,道:“小丫头,你还不懂呢。”
不懂?不懂什么?
谢冉一怔,跟着就恍然了。
“情爱啊……”她歪着头,缓缓道:“若是会让人生出这许多无谓的烦恼来,为什么不能断绝了情爱呢?书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可是就像我们这样,生死之交,吻颈莫逆,比之情爱,又差在哪儿了呢?”
杨彻就问她:“你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为我而死?”
谢冉不假思索:“各种情况下。”
他笑:“可你不会因为皇兄不准我们两个天天在一起而以死相拼。”
谢冉哼笑一声:“我又不傻!”
“就是这么回事啊!”他望着云渊清所在的方向,徐徐道:“情爱这东西,让人甘于犯傻,若是不能朝朝暮暮的相望相亲,生活便会索然无味,生不如死者,死而何惧?”
谢冉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问:“是以情爱,就是不犯傻,毋宁死?”
杨彻坚定的点了下头,“对的。”
她便又转过头去自己琢磨了。
忽而,身边穿了一声笑声,她皱眉朝杨彻看过去,“你笑啥?”
他看着她,摇头笑道:“我就是……特别好奇,谁会那么有能耐,能最终让你懂得情爱。”
“特别好奇。”
夜空传来振翅的声音,一只黑鹰度夜而来,谢冉吹了个口哨,它便俯身向下,一阵盘旋后,落在了她的指上。
“你还是先别好好奇这个了。”从鹰爪上解下传书,她朝杨彻晃了晃,“猜猜,这回,蒙忌是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