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1/2）

很快，孔聿黎就被请了过来。正如杨七所言，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也同意接受治疗。

黄天喜出望外，因为根据杨七的说法，孔聿黎愿意治病，就基本等同于愿意为自己卖命，于是，他便叫来寨子里最好的郎中替这位未来的“军师”看病。

孔聿黎从小长在军营，身上本就有多处旧伤，之前因柳渊澄之故替父承受了二十廷杖，后来又被关在诏狱和地牢那种不生不死的地方受尽折磨，早已是伤痕累累。他脱下衣服一看，全身上下遍布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痕，简直触目惊心。若是柳渊澄在这里，恐怕要心痛得泪如泉涌了。

杨七在一旁看着，都倒吸一口凉气。他无法想象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还能支撑着从京城走到山西，提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韧性。

因为有黄天的特别关照，郎中又是熏蒸推拿又是针灸药石，十分用心地医治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时分，治疗结束时，孔聿黎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感觉到身心俱轻，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石仿佛被抬起了一点，他终于能轻松地喘口气了。

他真心实意地谢过黄天和郎中，回到自己的屋中休憩。春夜里，山谷中，万物都趁着黑夜的遮掩拼命生长，叽叽喳喳的生命之音悠悠入耳，屋门大开着，他始终没有入眠，而是坐在饭桌旁静静地饮茶。

桌上放着两个茶杯，很显然，他在等人。

不一会儿，意料中的来客到了。

“孔公子，我就知道你会等我。”杨七踏着月色缓步而来，毫不见外地在桌前坐下，抬头饮下还冒着气的热茶，笑道，“咱俩还是挺有缘分的，请允许我攀攀贵府的门第，大言不惭地说一句，你真是我的知己。”

孔聿黎淡淡一笑，又替他斟了一杯：“杨大侠不必客气，我已是孔府弃徒，哪有什么门第可言？倒是你，才应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

昏黄的烛光中，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一个毫不在意地笑笑，端起茶杯又一饮而尽，一个则如灼如炬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眼神中寻求一点答案。

孔聿黎设今日之约，确实带了些试探的意味。他打心底里感激杨七所安排的一切，可正是因为杨七的谋划太天衣无缝算无遗策了，他心中又隐隐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未知，纵然杨七现在光明磊落地坐在他对面，却依然模糊得如同远方一座云雾深处的高山，难视其庐山真面目。

孔聿黎是个讲仁义的君子，但并不蠢笨，杨七谋划的一切不仅触犯律法，还轻易将官府和朝廷玩弄于手掌，若说只是为报柳渊澄的救命之恩，似乎又不完全说的通。

他相信杨七没有恶意，但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希望与杨七敞开心扉谈一谈，弄清楚这个神通广大的人到底是谁，又想做什么。

杨七看出了他的意图，继续笑道：“哎哟孔公子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喜欢打听又喜欢思考的普通人罢了，开个小小的裁缝铺，哪里敢说钟鸣鼎食之家。”

“能打听到朝廷内部消息的，怎么会是普通人？”

“朝廷也是人组成的，文武百官也有家属，内侍宫人也得和民间打交道。只要有心，打听点消息又有何难？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个商人，平时常跟大户人家打交道，交往多了，消息自然也多了。”

“听澄儿说，年前你已离开京城，后来时疫肆虐，天京封城，你却在最危险的时候偷偷回京，敢问为何？”

“虽然说这是我的私事，但你若真的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唯一的亲人、我的母亲当时还留在京城，我担心她的安危，才偷偷回京。没想到她染上时疫，很快就殁了，我也被她传染，才会被关进疠所，差点没命。若不是柳小姐仁慈，我也不在人世了。”

杨七的脸色慢慢冷下来，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痛，他不再直视孔聿黎的双眼，而是微微垂眸，静静地看向桌上摇曳不停的灯烛：“柳小姐应该告诉过你，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无依无靠，没有一个亲人了。”

孔聿黎没想到背后的原因是一个家庭的悲剧，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连忙出言安慰道：“对不起杨大侠，是我问错了。”

杨七面色哀凄地摆了摆手，惨笑道：“其实，我知道你今天会面的目的。你还想问，我为什么能算这么准，为什么敢玩弄官府，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救你们，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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