疠所(1/2)
柳渊澄把袁契和非非送到宁国公府,便一刻也没有停留,驱车赶往隔离病患所在的疠所。穿过一条条无人的街道,马车停在了严密的封锁线前。一旁的哨所里,有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守卫。
她跳下车,掏出几块碎银交给车夫让他离开,就牵着马走到哨所前,叫醒了守卫。
“军爷,我奉陛下旨意,前来施药赈灾。”
守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西斜的日光很温和,可他却被眼前明晃晃的金色大字刺得瞳孔一缩。待他看清这分量极重的金书铁券,慌忙从椅子上溜下,跪在地上大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柳渊澄又重复了一遍:“我奉陛下旨意,前来施药赈灾。”
守卫这才抬起头,只见身前是一个衣衫朴素的貌美女子,看上去年纪不过桃李年华,却梳着妇人的发髻。她手里拿着一块金券,神色肃然,居高临下,颇有一种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威慑。
“你…是谁?”
“我奉圣令特来此地施药,传福泽圣恩。”
“可上次崔大人来,是有宫里的宣旨太监跟着的,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上次的太监回宫后就出现了发热症状,为保证宫里贵人们的安全,这次陛下将铁券赐予我,令我一人来此。”
“可是…”
“我尊称你一声军爷,并不是让你在我面前挡路的。”柳渊澄的脸色骤然一冷,一股傲然的贵气在周身喷薄,朗朗声音铿锵有力,“圣券一出,就如陛下亲临,谁敢不从?难道你想抗旨?难道你想坑害这些得了疫病的百姓?开门!”
守卫被她的气势压倒,仔细看了看货真价实的铁券,不敢违抗圣命,上前把层层叠叠的路障挪开了。
柳渊澄催马,慢慢步入地狱般的疠所。
疠所的大门打开,马蹄嗒嗒踏在石板上,这么大的声响,却没几个人转头看一眼。
这疠所是一间名为慈清寺的废弃庙宇所改建的,彩漆尽失的佛像斑驳破碎,黯淡无光的佛面被破烂的布帘围住,上面结满了蜘蛛网。面黄肌瘦的病患或躺在地上,或窝在墙角,皆是一动不动。若没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恐怕连人活着还是死了都分不清。地上到处是腐臭的呕吐物,一种无法言喻的浓稠恶臭瞬间把柳渊澄吞噬。
这世间,本就没有佛,没有神,没有仙。
柳渊澄不由自主地干呕几下,但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她强压不适,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奉陛下旨意,为诸位施药。饮下此药,病痛离身,平复如故。”
话音一落,除了个别几个人扭头望了她一眼,其余人皆是置若罔闻。
她有些惊讶,又重复了一遍。这时,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前几天,崔大人说过同样的话,喝过那药的,都死了。”
柳渊澄从马车中取出药坛,倒出一碗高高端起,解释道:“不是的,这次是真正的解药,绝不会害了大家。我也理解各位的顾虑,这样,我先饮一杯,以证这药中无毒。”
说完,她仰头把汤药一饮而尽。
这下,终于有人动了。原先倚靠在佛像旁的一个老人,以手撑地,慢慢爬了过来。
柳渊澄很高兴,正要送药上前,却听到那老人道:“姑娘,你不必做戏。朝廷是摆明了想让我们死,也罢,我们活着,也是危害人间,不如死了干净。拿来吧,我这辈子,活腻了。”
见老人误解了她的用意,柳渊澄连连解释道:“老人家,这是真药。你喝下去,明日症状就能有所减轻,我保证!”
老人费劲地爬上前,轻蔑一笑:“可不是么,人都死了,所有的痛苦也就解脱了。”
说着,他就着碗,把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我也要一碗…”
“也让我解脱吧…”
慢慢的,还活着的病患围了过来。他们很安静,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一个个排着队面如止水地喝下汤药,又麻木地爬回去,如先前一般躺在地上。
从他们的眼神中,她只看出了两个字——等死。
等所有人都喝下了药,柳渊澄把马车上剩余的药坛全都卸下车,整整齐齐堆放在墙角,又把事先抄好的药方发放到每一个人手里,一边忙碌一边说道:“明日,这药就会起效果。但诸位沉疴已久,一副药不够,所以我把多余的药都放在这里。明日醒来,大家务必再服一副。药方我已抄写在纸上,大家痊愈后出去,一定要把药方带上,交给顺天府尹。”
她的每一句话说出去,就像石子落入大海,无人回应。他们呆呆愣愣地看着她,就像望着空气。有人拿着她给的药方,顺手擦了擦嘴边的涎液,随意地丢弃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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