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射术(2/2)
他无措了一阵,终于想起点什么,往后头扫了一眼:“那什么……今日易兄没跟着来么?”
祝予怀莞尔:“德音吵着要拜师,我怕她太闹腾扰着高将军,让阿鸣看着她去了。”
这么说来,小丫头和盯梢的都不在?
欢脱的小鹿在心间隐隐跳了起来。
卫听澜握拳掩饰地抵了下唇:“咳,既如此,我带九隅兄四处转转吧。屋里待久了也闷,不如……我们去箭亭?”
祝予怀来了兴致:“好啊。”
夜雨过后,空气中都是新鲜的湿木气息。卫府的箭亭挨着演武场,视野开阔,擡头便是初霁的天空。
箭亭中的弓箭都已收拾齐整,由简洁的木架子分开陈列,看着赏心悦目。
祝予怀的视线在那几把别致的软弓上反复逡巡,手中捏着刚摘下的玉韘,不知怎的有些紧张:“我……挑不出来。”
“那便挨个试一试。”卫听澜一笑,随手勾了两把桦皮软弓,“跟我来。”
箭亭不远处,演武场上的几个将士眼睛睁得溜圆,一个挨着一个,抻长了脖子往这边偷看。
卫听澜佯装不觉,先教祝予怀拿稳了弓,细细讲了持弓搭箭的要点,然后站直身,给他做起了示范。
“双臂使力,凝神静气,提气开弓,拉满时稳住身形。”
“手保持平直,弓弦缓拉紧松,放箭时从容些,快、准、稳,就像这样——”
卫听澜扣弦的指一松,只听得弓弦倏地一声鸣响,箭便势如破竹地疾飞而去。
正中靶心。
祝予怀轻轻惊叹了一声。
卫听澜扬了下唇,倾身递过一支羽箭:“你也试试?”
祝予怀接过了那支羽箭,回忆了一遍方才眼见耳闻的要点,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
卫听澜看他静立不动,正待上前手把手地带他过一遍,却见祝予怀忽地睁眼,擡臂、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瞬息之间,那羽箭已化作一道残影窜了出去。
弓弦震颤的余波未止,卫听澜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倏然转头。
周遭的风仿佛都静了一息,演武场那头骤然响起一阵骚动的惊呼。
“这,中……中靶了?”
“真中了,真中了!”
“祝郎君可以啊!”
卫听澜紧盯着身侧之人的侧颜。
他看到祝予怀的双眼因为诧异而微微睁大,转瞬间,又盈满了惊喜的亮光。
“濯青!”祝予怀单手持弓,转身就去拉他的衣袖,“你看,你快看!我射中了!”
卫听澜的胳膊被他牵着不住地摇晃,他的目光在祝予怀写满雀跃的面庞上停留了须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虽偏离了靶心,但的的确确是中了。
为着照顾他的体力,卫听澜特意将箭靶挪近了些,减小了难度。中靶不算多么稀罕的事,令他讶异的是祝予怀毫无阻滞的动作。
行云流水,全无新手的生涩。
方才那一晃神间,卫听澜仿佛看见了前世祝予怀挽弓游猎时,意气轩昂的身影。
发无不捷,超群拔萃,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你……”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你从前练过?”
“幼时练过几回吧,记不清了。”祝予怀说着又笑起来,“这可真是奇了,方才一引弓,我便依稀觉着该是如此,随心一发,竟真的未脱靶!”
卫听澜的心跳微乱。
即便这世上真有人生来便通射艺,可那些细微之处的动作,长时间练习才会养成的使箭习惯,一个初学者,如何能“随心”使出?
“濯青?”祝予怀终于察觉到他的神思不属,“你怎么了?”
他话语中的关切,让卫听澜飘摇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卫听澜轻声叹道,“假以时日,你的射术定在我之上。”
祝予怀有些不好意思:“只一箭凑了巧罢了,兴许只是运气好。”
“只看了一遍示范就能体悟要领,足见九隅兄天赋过人。”卫听澜又拈起一支箭,浅笑道,“射术之道,在于得心应手。力量与技巧都可后天习得,唯有悟性最为难得。你所欠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可要再来一次?”
祝予怀受了鼓舞,跃跃欲试:“好,那便再来。”
箭囊中露出的白羽一支支少下去,又添上新的。时间悠然而过,祝予怀从开始的紧张小心,到后来越来越熟稔利落,每每回头望向卫听澜时,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虽然力量还尚显绵弱,但他挽弓的姿势流畅自如,浑然天成,引得远远偷看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凑近了来,围在场边鼓掌叫好。
卫听澜见祝予怀高兴,也就没拦着他们瞎起哄。他在箭亭里守着一炉茶,将徐伯送来的点心一一摆在案几上。
祝予怀也知晓自己的身体得量力而行,一感觉到累了,便自觉地停下暂歇,到亭子里坐着同他说话。
卫听澜看着他喝下一口茶:“感觉如何?”
祝予怀搁下茶盏,笑说:“酣畅淋漓。”
他摩挲了一下指上的玉韘,原本苍白的面庞现下也透出些红润的血色,擡眼望向箭场时,春日的暖阳都好似融化在眼中。
只是这样看一看,卫听澜的心就软和得像一片天上的云。
“也别练太久。”他将点心碟子推过去,“万一磨伤了手,要疼的。”
祝予怀摊开掌心瞧了一瞧:“嗯,是有些红了。”
卫听澜闻言一顿,捉着他的腕子细看了一眼:“怪我没留神。今日就到这儿,等会儿我问方先生讨些药膏给你抹一抹。”
祝予怀任由他翻来覆去地把着自己的手检查,一面咬着糕点含糊地点头:“好,听你的。”
“别把点心当饭吃。”卫听澜看了眼日头,笑道,“再过一会儿该用午膳了。九隅兄赏个脸,一起?”
祝予怀笑着应了。
两人将弓箭放回原位,卫听澜提着点心盒子,与他并肩往揽青院去。
祝予怀边走边关心道:“你身上的伤势,应当已大好了?太医来复诊时,可有说什么?”
“太医行事都谨慎,伤势虽愈,仍劝我多静养。”卫听澜懒散地笑笑,“毕竟我的精气神还没补回来。”
祝予怀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没补回来……吗?”
卫听澜笑了:“这会儿城中焦头烂额的,我越安分,圣上越放心。”
祝予怀悟了。
装的。
他默默叹气:“时至今日,大理寺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第二回刺杀,恐也要成悬案了。”
卫听澜摇了摇头:“刺客与瓦丹有关,这答案我已经给他们了。细作竟能在京城行动自如,足见他们所用的身份凭证能够以假乱真。大理寺若有心,应当会仔细排查城中近日的失踪人口,兴许能查出他们盗用的假身份。”
祝予怀问道:“如此,没准能顺藤摸瓜挖出幕后主使?”
“难。”卫听澜摇头,“死士一旦被派出来,与主使者之间的联系就会尽可能地被斩断。不过据我所知,目前有一件事基本可以确定。”
“什么?”
“刺客盗用的身份,都是湍城人。”卫听澜垂下眼,轻声说,“是八年前,就已在湍城之乱中丧生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