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2/2)
拂雪道:“开了,只是开得不多,便没有告知夫人。”
“开一朵也是开。走,我们瞧瞧去。”
一行人踱步而至,停在一树海棠下。如拂雪所言,开得的确不多,几棵树望下来,只有一小片淡粉颜色,娇娇怯怯的,见之生怜。
程君顾道:“别院的玉兰花在落,它却还在襁褓。”
“此消彼长,不也挺有乐趣么?”饮月道。
程君顾:“的确如此。”
辛琰道:“等它长得更多些,爷爷今年又能画新作了。”
“说起来,他先前画的玉兰,听闻好些文人墨客为之赋诗和临摹。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辛太傅,一出手便是满堂彩。”
辛琰轻笑,“只可惜,我只会舞刀弄枪,学不了他半点文气,只得由你来。”
“倒是擡举我了。”程君顾跟着笑。
饮月:“等花开得更满,小姐便能请一众官家小姐前来品茗赏花。”
“说到这个,”程君顾心潮起伏,“先前还听莹玉问起何时办迎春宴。饮月,拂雪,你们这些天嘱府里花匠多加留神些,等开得再茂盛时,便着手办这事罢。”
饮月和拂雪异口同声应下。
他们在海棠树下再停留一会子,动身往另边去。刚走出几步,就见两个府卫匆匆而来。辛琰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府卫说有客上门。
“这大晚上的,谁会突然来访?”饮月好奇,“可有拜帖?”
左边的府卫道:“是刑部的人。”
闻言,程君顾和辛琰互望一眼,后者着府卫带路。
来客是刑部一位主簿,辛程二人与他打过交道,也算是熟悉。熟人见面,自是少谈客套话,直冲来意去。
主簿开门见山道:“辛将军,程司业,有人向高家父子和季子骞下了毒。”
辛琰吃惊,“怎么回事?”
“具体的,还是请二人同下官边走边谈罢。”
程君顾答应下来,嘱咐饮月她们好生看家,跟着主簿离开。主簿说话条理清晰,没等走到门口,来龙去脉就被吐露干净。
“那假扮狱卒的人现在何处?”辛琰问。
主簿道:“如今还扣押在牢里接受讯问。”
按之前的安排,高家父子这个案子本不需要辛琰他们出面,但季子骞的案子曾由程昱恒协助调查,于是他得担一定责任。
现下程昱恒不在城中,自是要去找与他品阶差不多的辛琰介入,而高家父子与季子骞一道出事,便顺道提上一嘴。
程君顾倒是没太大情绪波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便问道:“他们可有大碍?”
“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接受救治,看样子似乎状况还好。”
说话间,他们抵达刑部。刑部门外早就有人在等候,一见到他们,忙带路往天牢去。
“情况如何?”主簿问坐在外头喝水的大夫。
大夫先是向他们行礼,随后回道:“中毒不深,又喝过催吐的药,体内的毒已去大半。t剩下的,得靠后续慢慢调理。”
主簿又问是什么毒。
“胡蔓藤,也就是断肠草。”
主簿琢磨一会儿,“那这倒是不好查,南朔随处可见。”
辛琰道:“毒的来处,你们可以问下毒人。大夫,病人们的情况适合接受问询么?”
大夫点头。
程君顾得到回答,说道:“那我们先去同他们聊聊罢。”
言毕,他们三人又前往牢房里头。
按照牢房先后原则,首先问的是季子骞。季子骞对此没太多想法,说自己手上染血,被人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听到他们问是否认识那位下毒的狱卒时,他点头说对方是每天给自己送饭的人。至于更多的信息,他给不出来。
紧接着,便是稍显吵闹的父子二人间。
高家父子叹气的叹气,怒骂的怒骂,见人来了也没见消停。
等真正看清来者是谁,那些叹气和怒骂又很快转成委屈和不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这时候不哭,下回不知该是何时。
辛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转向程君顾,对方表情也有些复杂。再看一道前来的主簿,他居然跟着父子俩一起落泪。
程君顾辛琰:“……”
程君顾看着他们小雨转雷阵雨,雷阵雨转纯响雷,实在憋不住,开口道:“二位要是想哭,等我们问完话,稍后有的是时间。”
高父一下子止住眼泪,“你要问什么?”
程君顾:“自然是你们中毒一事。”
儿子高瑞正道:“还能是谁?肯定是大皇子授意的。”
主簿身子一怔,诧异问道:“大皇子?此事与他有何干系?”
“我不想跟你说,你们跟他有勾结。”
程君顾道:“那我二人呢?”
高瑞正思索须臾,点头。那主簿就算再怎么期盼真相,碍于犯人不配合,只能暂时离开,去嫌疑人那儿问结果。等人走后,程君顾重复一遍主簿刚才的问题。
高瑞正动动嘴,正想开口,被他老爹举手拦截。
“辛将军,程司业,我们能相信你们吗?”
辛琰道:“你要是不信,那就不必说。反正你儿子都说刑部跟他有勾结了,抓了这一个,就有下一个。对你们来说,在这里被毒死,可比两年后的流放要来得轻松畅快。”
高鹄被他这么一呛,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辛琰唱过白脸,程君顾自然要顶上红脸的位置,和气道:“高大人,辛将军说的不无道理。有一就会有二,你们现在不说,一旦后续刑部来不及控制局面,你们便是枉死。虽说你们已是戴罪之身,可当真要守着那些秘密下九泉么?”
她顿了顿,“到得阎王爷面前,问起如何死的,回答一句冤死的。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么?”
高鹄道:“没什么冤不冤的。”
程君顾仍是平和地笑着,“若是不冤,又为何遭此毒手?二位大人当前已然落狱,一应家眷早已打发而去,又有何顾虑?还是说,老大人当真忠诚至此?哪怕不惜为之付出性命?”
“我作恶,我认。要是死了,那也是我应得的。”
高瑞正道:“爹,你糊涂了吗?”
程君顾:“高老大人心中仍存良知,是件好事。可老大人不觉得,您这样不显得很愚蠢么?”
高鹄冷笑,“难道老夫说了,你们就能裁决他?”
“为何不能?”
高鹄愣了愣神,似乎是想透过程君顾看遥远的什么人。好一阵子,他叹出一口气,“你跟程国公当真是一脉相承。”
“谢老大人夸赞。”
高鹄又是一声笑,就地坐下,不置一言。高瑞正见父亲如此行径,心中便知他已默许,便道:“我们是遵从姚侍郎的命令行事,而姚大人,他的身份自然不用过多介绍。”
“既是听命于姚侍郎,又为何扯上大皇子?”辛琰问。
高瑞正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冷嗤一声,“他是大皇子的母舅,做事用人,何时何地都得通过大皇子的气。退一步来说,假设他当真是瞒着大皇子行事,事情败露之时,打断骨头连着筋,大皇子照样脱不了干系。”
“辛将军,程司业,依大皇子的本事,要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做这种事,你们觉得可能吗?”
辛琰道:“此事为何不上报陛下?”
“上报陛下,然后呢?刺杀一事是我们自己的主意,为的是效忠。就算真告到陛下那儿,后果如何,二位心中应当有数。”
程君顾:“但现在,他决定杀人灭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早就可以置身事外,从头到尾,脏的都是我们的手。”
辛琰心里涌起一些回忆,问道:“你们可有参与青姜花的贩卖?”
高瑞正呆住,下意识别开视线,“将军这话我听不懂。”
“他最近牵涉其中,而且有人查到南朔有黑市正在流通此物。总不会是因为你们曾替他买卖过这东西,他担心后续会查到你们这儿,索性一了百了,弄个死无对证。”
辛琰这么一说,程君顾也有些印象。
前世绊倒容骁时,容麟的确借用了高家父子的力量,他们那是真跟容骁的商业版图有联系。
但那时查出来的东西并不是青姜花,而是胭脂水粉、酒楼教坊一类,以这些敛财,牟取暴利。
“看你这表情,是当真与他在这事上有关联。”
辛琰的话拎回程君顾思绪,她看向脸色已然有变化的高瑞正,“恐怕,你们不能再沉默了。”
高瑞正微微垂头。
“对了,我还有个疑问,你们是怎么知道九州观那位不是真的二皇子?”
她这话一出,辛琰一下子偏头看向她。高瑞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连闭目好似入定的高鹄也睁开了眼,直直看着程君顾。
高瑞正道:“爹,我可以说吗?”
“想说就说罢。”
高瑞正答应一声,继续道:“本来我们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天,季子骞突然联系我,说待在九州观里的是替身,又说要去对付真正的二皇子。”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失败了,再之后,就没有提过这件事。我想,很可能是二皇子隐匿了行踪。程司业,此事可是告知陛下?”
程君顾问什么事。
“当然是二皇子还流落民间一事。大皇子心狠,指不定哪天又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此事我心中有数,多谢高大人提醒。我该问的都问完了,你还有想问的吗?”
辛琰摇头。
程君顾便道:“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二位休息了。至于我方才说的建议,二位不妨好好考虑。忠君当忠明君,而非暴君。”
言毕,她和辛琰前后脚离开,留父子俩在半明半暗的牢房里沉思。
离开高家父子所在牢房,辛程二人直奔嫌疑人所在位置。嫌疑人还在接受刑部主簿锲而不舍的问话,始终坚持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这是你们的人吗?”辛琰问刑部侍郎。
侍郎不熟悉牢狱这儿的人,喊来在旁待命的牢头,牢头说是,又道明他平日工作,与季子骞的证词基本吻合。
辛琰又问:“他跟他们认识么?”
“调查过了,入狱之前并不认识。”一名主簿说。
主簿又道:“他性子确实火爆,好几位与之共事过的狱卒都提到这事。而且他过去就扬言要把牢里的贪官污吏都给杀了,还百姓一个干净。如今找到机会了,倒还真有可能下手。”
“就是老子干的!老子说过,只要有一天能遇上这些人,老子就会亲手干掉他们!”
侍郎大喊:“来人!堵住他的嘴!”
喊完这话,他朝向辛程二人,声音又回归原本的沉稳,“目前看来并没有疑点,但我们已派人去调查他的人际往来,看是否有其他线索。”
程君顾颔首,“劳侍郎费心。夜已深,我二人也不好在此久留,就此告辞。”
刑部侍郎听到这话,唤道:“来人!送辛将军和程司业出去。”
两名主簿称是,送他们离开。到得刑部大门口,辛琰与两名主簿道别,旋即驳回前来接他们回去的马车,同程君顾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
“你有话想说?”程君顾问。
辛琰眯了下眼,似是在思考,“这人应该是被买通了。”
“你觉得会是谁?”
“你认为是谁?”
程君顾道:“容骁没必要做这种无用功,他们三个死还是活,都改变不了他即将倒台的结果。但总会有人会设法把‘即将’演变成t‘马上’。”
“这个做法不大符合容麟的性格。不过胜利在望,他也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程君顾假意叹气,实则笑道:“这么看来,又得麻烦甄姐姐上门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