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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这桌饭上的大家心中都有点事, 但好歹是喜宴,很快抛却烦恼,沉浸喜悦之中。

辛t太傅、程元帅、程夫人等人轮流谈起自己这些日子出门在外遇到的人和事, 说到兴起时,还不自觉比划几招。

程夫人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技法,一人分饰几角, 绘声绘色地表演起她和元帅在一个小村庄里见过的闹剧, 听得桌上宾客哈哈大笑。

月上柳梢,宴席上的宾客陆续告辞返家歇息。

辛太傅作息规律, 同样动身回房, 程元帅贪杯, 已然有些醉了, 辛琰见状, 便邀岳父岳母先在自家歇息。

程夫人谢过,随府里年轻管事往别院去。桌上的长辈陆陆续续撤离, 留下的这群小辈霎时放松下来, 开始胡天侃地。

鸣沙又一杯酒下肚,叽里咕噜地说狮月语, 本专心吃席的突勒迫于无奈,老实帮她翻译。结果这丫头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话, 翻译到后来,突勒也没了兴致,顾自继续吃喝。

许是今日迎来送往太多人,程君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身旁的画棋小声催她去休息。

“宾客都在, 主人怎好先离去?”她小声回答。

画棋道:“可也不能这么熬着,实在不成, 将军不是还在么?再不济,我同少将军也能帮衬一把。”

“少将军?你对我哥的称呼还没改呢?”

“快去休息。”

程君顾撇了下嘴,转头拽辛琰的衣角,同他耳语两句后起身跟桌上人道歉,说自己有事得先失陪。

鸣沙半梦半醒,啊了好大一声,把其他桌客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程君顾只得都赔去笑脸,弯了下身子致意,而后带上饮月离开。

突勒有些头疼地摁了摁太阳xue,忍不住往鸣沙脑袋上呼了一巴掌。鸣沙被打得有点懵,眨巴几下眼睛,迷惑地看着他。

“做什么?”

“帮你醒酒,省得丢人现眼。”

鸣沙嗤了一声,继续往嘴里倒酒。

*

程君顾沐浴更衣,躺在床上酝酿睡意。饮月来收拾换下的衣裳,听得小姐呼唤,停住身子。

“我有些好奇,你对突勒是什么心思?”

饮月将衣裳扔进手边竹篮,“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没说什么,是我看出来的。”

“小姐既然看出来了,又何必问我?”说完,她提走竹篮,交予门外的丫鬟,让她们送去洗衣房。

等回来时,程君顾已然坐起,靠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怎的不睡了?”

程君顾的身影投在淡紫色床幔上显得有点模糊,连同声音也是。

“可能是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你让人去煮碗消食汤来罢。”

饮月领命,与外头的人说了。

程君顾坐了会儿,又道:“若你对他有意,我们可以帮忙。”

“小姐要帮什么?帮着牵红线么?小姐当是知晓,我绝不可能远嫁。至于突勒,我想他应当也不愿意入赘。”

“你要是愁这事,那好办。突勒是王商,一年都不见得能着家几回,但他必然会因为我国与狮月城的贸易时常入都城。你要是愿意,到时我送你一套房子,你安心在都城生活即是。等他那边需要你出面时,你再出去,平日就照常过着,时不时来看望画棋姐姐和我,可好?”

“小姐,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程君顾问她在忧愁什么,这话倒是把饮月问住,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你是觉得他有些轻浮么?”思考稍息,程君顾问道。

饮月没有回答。

程君顾继续道:“你有这想法也正常。突勒作为一个王商,经常需要与不同的人见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行事过于圆滑,有时反倒不得信任。”

“我的性子,”饮月斟酌着开口,“我的性子算不得太好,说难听点,就是有些偏激。若是认定一个人,便会一辈子追随,同样的,我期望那人对我亦是。但突勒,我不敢赌。”

正说着,听得有人敲门,说是来送消食汤,饮月收回面上不知何时流露出来的哀愁,快步去取汤。

汤落桌,程君顾也下了床,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舀汤。

经过些时候,程君顾往嘴里送进一口汤,“你可有问过他的想法?”

“小姐认为,他会如何回答?”

程君顾想了想,“大抵是往好了说罢。”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问?”

程君顾垂下头,望着清澈见底的汤。

能担任一国王商的大多是王侯贵胄,先前听辛琰提过,突勒是狮月城现任城主的亲侄子。

他的父亲与现任城主十分要好,在兄长离世后,现任城主便把突勒接到自己身边培养,不是亲儿胜似亲儿。

对于这样的小辈,其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将就,很可能是会迎娶哪国公主或者世家小姐,以求维护王朝统治。

按照程夫人的性格,如果饮月真属意突勒,她必然会让饮月以程家小姐身份出嫁,给足她有关娘家的底气。只是,程君顾没法保证,突勒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

照饮月的脾气,她断然接受不了要跟别人分享夫君,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是得不到,又何必在此蹉跎?

“我就不理解,他一个王商有必要扛起国家的兴衰吗?”这般想着,程君顾也说出口。

饮月无声一笑,“我不知。小姐还是快些喝汤罢,省得凉了,到时喝下去肚子会更不舒服。”

程君顾答应一声,专心喝汤。等汤见底,饮月上前收拾,才再度开口,“其实不见得非要是他。小姐,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你问我,怕是问不出答案。我无论重来多少次,还是想和辛琰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所以我会与他成亲,成为他的妻子。”

“是我鲁莽了。”

程君顾擡眼看她,“情字果然伤身。以前我们家小饮月成天高高兴兴的,就算遇上烦心事也是睡一觉就抛到脑后,哪里像现在这样?都怪突勒!”

饮月忍俊不禁,“小姐的性子也是大不如前,过去哪像现在这般活泼。”

“活泼点好。我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以前的自己老气横秋,你们不觉得吗?”

“小姐是读书人,有傲气。”

程君顾轻哼一声,“好听点是有傲气,实际上就是迂腐和不近人情。罢了,不提这茬。你若是觉着他非良人,便早些放下。再过两年,倘若你还是坚持不想嫁人,那就不嫁,程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饮月抿唇,试图压制眼泪,“多谢小姐。”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得跟突勒把事情说清楚。要是人真没法保证你的期望,你就算放下也没什么遗憾。不然像现在这样,完全不说开,就你猜我,我猜你,你们又不是对方肚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得这么准?你说是罢?”

饮月沉默半晌,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主仆俩又聊了好半天,程君顾总算是感到睡意,上床躺下,没多久便睡着。

饮月帮她掖好被子,关门离开,走出不久,在走廊上见到回屋的辛琰,与他说了小姐已睡下的事。辛琰颔首,嘱她早些回房休息。

“将军。”

辛琰定身,转头看她。

“突勒,他还在府里吗?”

辛琰似笑非笑,回道:“我离席时,他还在与鸣沙斗嘴,眼下不清楚。你有事找他?”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将军早些休息罢。”

辛琰嗯了一声,启步回房。

饮月穿过长廊,往自己所住小院去,将至门前,犹豫半天,转身往前厅走去。

前厅仍存稀稀拉拉的宾客,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更远处些的戏台子上,戏班子依旧咿咿呀呀地唱。

饮月放慢脚步,慢慢靠近主桌。主桌上的程家人所剩无几,她认出醉酒直接趴在桌上睡的是程家二叔那儿的,朝来添新酒的小厮打了个手势,着他送人去偏院干净厢房。

她这么一动作,吸引还在跟鸣沙玩翻花绳的突勒,突勒随便弄了几下,把弄乱的红绳留在鸣沙手里,不顾妹妹抱怨,起身迎向饮月。

“你怎么还没睡?我以为程小姐睡下,你就会去休息了。”

鸣沙愣愣转头,见是饮月,招呼她坐下跟自己玩。

饮月盯着鸣沙脸上酡红,关切开口,“她喝了多少?”

“几坛而已。你们这儿的酒清淡,喝不醉人。”

“她这样哪里是喝不醉了?”饮月侧过突勒,走到鸣沙身前蹲下,“公主,你认得这是几吗?”

“这是三。你们怎么都一个样,方才辛琰和程昱t恒也是这样测试我。我都说了,你们南朔的酒喝不醉人的。你不信是吗?不信的话,我还能跳舞,看。”

说着,她直直起身,当场就绕了两个圈,绕完之后稳稳落地,双臂展开与耳起。

“看,是不是很棒?”

不知道是哪桌人喊了声好,不等饮月反应过来,零碎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饮月:“……”

她忍不住看向突勒,突勒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鸣沙这么一闹,把饮月来时的紧张和惶恐都给闹去大半。

她壮起胆子,对重新落座的鸣沙道:“既然公主仍旧清醒,那我就先借你哥哥一用。拂雪,劳你再镇会儿场子。”

拂雪称是,依然笔直站立。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鸣沙冲拂雪道:“你觉得他们是去谈什么事?”

“回公主的话,奴婢不知。”

“应该不是去偷偷骂我吧?”

拂雪轻笑,为鸣沙夹菜,“自然不是。依饮月姐姐的脾气,若是对公主有想法,方才当面就对公主说了。”

鸣沙:“……”

似乎还真是这样。

她疑惑地咽下一块芦笋,所以,他们神神秘秘的,是去聊什么呢?

*

饮月带着人一路穿行,行过一片竹林,又过一丛花,最后在一方小亭里停下脚步。突勒四处张望,除风声、虫鸣和两人的呼吸声,此处再无旁的动静。

“辛府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我可没听辛琰提过。”

饮月回说这里偏僻,一般没什么来,主人要是迎客另有去处。

“那我不是客吗?还是说,你带我来这里有别的目的?”

月光下,突勒的眼愈发明亮,含着些许笑意望来。饮月别过眼,没多看他。

“你这两天有点奇怪,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饮月摇头。

“也对,要是我做错什么,你不可能会陪我吃早饭。那么,究竟是发生什么事,需要你大半夜带我到这里才能说?是程小姐想打听什么消息?”

饮月还是摇头。

“你别光摇头。”突勒愈发不解,“你真的是饮月吗?饮月一直都是有话就说,不会这样子打谜语。”

“在你眼里,饮月是什么样的人?”

突勒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愣原地小半晌,随后问道:“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能回答我吗?突勒。”

突勒思索须臾,把自己能想到的好词都给说了。饮月听着听着,又是好笑,又是害羞,待他又夸出一句时,忍不住擡手叫停。

“我在你心里竟这样好?”

“嗯,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放在我们狮月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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