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第三十九章(1/2)
第039章 第三十九章
程君顾与他对视半晌, 最终说了句好巧。
“不巧,我就是来接你的。”
辛琰的眼神在半亮不亮的月光下晦明不定,程君顾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摇头,催她出门。
走出宫门好一段距离,进入几近无人的街道, 辛琰忽然道, “我听他们说,王后娘娘今日召你入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为了这个。”程君顾晃了晃手中的《千机图》, “说起来, 你早就发现我在那儿了?”
“嗯。”
依照辛琰的脾气, 搁在平时他定然不会主动跟这些官员打招呼, 他始终觉着这是无谓的交际。而今晚,他只是想保护程君顾, 一旦他们发现躲在暗处的程君顾, 指不定后续要如何对付她。
这群文官别的不行,添油加醋的本事一等一得厉害, 二对一,且程君顾本就不占理, 到时极容易败下阵来,他可不想看到她被这些臭文人欺负。
“谢谢。”
程君顾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他不解地看着她。
“谢谢你今晚帮我解围。”程君顾舒出一口气,“对了, 有件事我想问你。”
辛琰直点头。
“你应当不是专程来接我的罢?我瞧你来的方向, 似乎是御书房?”
辛琰嘿嘿笑着,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
“这不是守诚他们回来了, 我作为他们的长官,自然是要陪同他们一道面圣禀报民情。”
程君顾问起东海灾情。
“比想象的严重些,主要是有个大坝前些天忽然塌了,死伤数十人,陛下要对这事问责。”辛琰脸色逐渐严肃,“还有件事,算了,好像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程君顾蹙眉。
“你要是想说你今日吃了几个包子,我也是乐意听的。”
辛琰一愣,忽然笑了。
“当真?”
“所以,你果真是想说自己吃了几个包子?”
辛琰直摆手,“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同你说。守诚偷偷告诉我,他在东海救了个老道士。”
“然后呢?”
“那老道士跟你送去灵泉观的那个玄虚穿的是同一种材质的道袍。”
南朔国各大道观都有自己专属的道袍样式,大多数时候,人们可以直接凭借他们的衣着分辨他们是来自哪个道观,地位如何。
程君顾听到这话,又问那老道生得什么模样。
“守诚那人你也知道,只能分得清男女老少,更细的就说不出来。不过,我倒是听他提过,说是那老道左眉骨有一道约一寸长的疤痕,看疤痕的颜色,似乎是有些年头。阿顾,你在想什么?”
左眉骨有疤?
“这个人应当是无为道长的师父。”
前世无为道长加入大皇子阵营就是在他师父意外死后,之后程君顾从画棋口中得知,他师父是死在天鹰卫手里,因为这老道士言语之间冲撞了陛下,触怒圣颜,陛下一怒之下派人斩杀了他。
但t实际上,所谓的天鹰卫是大皇子派去的刺客,正是借助这一由头,才顺利将一心想要复仇的无为道长招引到自己麾下,继而炼制丹药毒死陛下。
如此一看,该来的还是会来,躲都躲不过。
“阿顾,守诚让我跟你道声谢。”
程君顾眨了两下眼,不明所以。
“他说若不是你先前着人去找无为,他就不会对那个道观多加重视,这回也就不可能及时发现刺客,救下老道长。”
程君顾抿了抿唇,“大抵是老道长有天道保佑,命不该绝罢。我到家了,明日见。”
“明日见。”
望着程君顾缓步入府的身影,辛琰稍稍沉了沉眼神,待再也瞧不见人,这才转身往自己家里走去。
程君顾将《千机图》收到房内柜子里锁好,对正给她倒茶的画棋道,“若得空且去提醒地鸮一声,日后行事务必再谨慎些。”
“小姐何出此言?”
程君顾便把先前辛琰的话跟她说了,画棋听完,疑惑不已,“地鸮做事向来隐蔽,与无为道长的联系都是在暗地,甚至都没有出现在道观过,不大可能会被江副将察觉。”
程君顾想了想,不免吃了一惊,“难不成是辛琰在试探我?”
“辛将军久经沙场,自是会察言观色。小姐这段日子着实与过去不大相同,旁人兴许还不曾有所发觉,可辛将军从小与小姐一道长大。除元帅、夫人还有我们之外,便是他最了解你。”
画棋的声音越来越慢,似乎是在斟酌说辞。
“也许,他已经发现端倪,只等小姐亲口与他说。”
程君顾闻言,沉默不语,良久,她回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姐在担心什么?”
程君顾深吸一口气,“照你对他的理解,当他得知前世那些事,你觉着他会如何做?”
“他会不惜一切杀了四皇子,为前世的小姐报仇。”
“这就是我一直瞒着他的缘由。四皇子哪怕前世作恶多端,可今生一切都才开了个头,他杀四皇子名不正言不顺,反而还会落个残害皇嗣的罪名。还有,狡诈如大皇子肯定会趁机夺兵权,一旦兵权落到他手里,陛下一直维持着的平衡就会打破。你觉着按大皇子对我们这几家人的怨恨,他会轻易放过我们吗?若他登基,这局势必然比前世还要糟糕。”
“我已错过一次,不敢再错。”
*
辛府书房。
江守诚放下茶杯,抹了抹额上因奔波渗出的汗,问道,“这老道士分明是将军你让属下多加关注,可先前在陛故交,救了他明明是件大功,将军你就这么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正因为是大功,本将军才让你受着。京城可不比咱们军营,锋芒太露,必遭人妒。那群文官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杀死,本将军还是不去受这个罪了。”辛琰施施然道。
江守诚心道,合着就让我去受这个罪呗?
只是他一想起陛下给的赏赐,这不高兴很快又退开。
于他而言,多攒些功绩就能早日升官发财,到时能风风光光地回老家娶媳妇,让他的老父母早点抱上孙子。
“对了将军,你说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天鹰卫去杀人?不怕掉脑袋吗?”
辛琰低喝,“不该问的事不要乱问,不然人家脑袋没搬家,你的倒先搬了。”
江守诚被他这么一吼,倒是老实下来。
他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因着宵禁将至,不好知法犯法,辛琰便让他先回去。
临走前,他想到件事,又把人叫住,“你得空去查下陈远,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哪个陈远?”
“还有哪个陈远?”
江守诚如梦初醒,敲了下自己脑袋,傻笑两声,抱着辛管家送他的一大包新晒猪肉干走了。
“这肉干记着也送阿顾那儿一份,她近日操劳得很,瘦了不少,得多吃点补补。”
辛管家回说第一份就是送的顾府,想到什么,他补充道,“那天送完肉干回来,我还见着礼部的沈仪制,他也来找程四小姐。不过他也扑了个空。”
“又是这个沈仪制?有什么话不能去国子监说,非要跑到阿顾府上?”
辛管家心里被少爷这副醋劲儿逗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兴许他要与程四小姐说的是在国子监里说不得的话。”
不出所料,辛琰更加气鼓鼓。
辛管家见状,悄然撤退,以防引火烧身。
辛琰越想越不爽,抽来一张宣纸画了个大乌龟,原想着在龟壳上写沈长英的名字,但仔细一想又觉着这样太没品,索性把龟背全给涂黑,把怨气发泄干净。
*
沈长英想找程君顾谈的确实是在国子监里讲不得的事,双方找了对方几次都没见上面,程君顾直接就又把人约到先前的酒楼里,这回让画棋作陪。
本来饮月想来尝这家酒楼新出的桂花糯米藕,可听说客人是沈长英,说什么都不肯来,怕到时候见着他会忍不住破口大骂,丢了小姐和程家的脸。
为奖励饮月的识大体,程君顾出门前答应她回去时给她打包一份桂花糯米藕,饮月兴高采烈,跑去给程君顾做她惦念好些日子的糯米鸡。
沈长英这次学乖,话讲得快了些。事情不多,就两件,而第一件就让程君顾主仆目瞪口呆。
“你说鸣沙送给你亲手织的羊毛围脖?”
程君顾难掩惊讶,连着身旁的画棋都有些诧异。
在她们的印象里,鸣沙公主连缝个扣子都能把自己一道缝上,现在居然能织围脖送给心上人?当真是天下红雨,铁树开花。
沈长英看到她二人神情,忙道,“这不是代劳,我看到她十指都有被棒针扎了的伤痕。”
程君顾与画棋两人对视一笑,问道,“那沈仪制这回是想向我们炫耀?也是,毕竟我们家也不养这样好的羊,自然也织不出这般温暖的羊毛围脖。”
“不,不是这样的。”沈长英喝下一口茶,琢磨一会儿继续道,“学生是想来找程司业商量这事。”
“商量什么?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直截了当退回去,西域女子最不喜这种扭扭捏捏的男子。可要是喜欢,你就好好收着,别让她的心意付诸东流。”
“学生是中意的,”沈长英神情复杂,“只是学生……”
他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陡然擡起头,“学生从小碰不得羊,一碰就要起疹子。”
正是如此,鸣沙送来的羊肉他一口都没法碰,全便宜自己的管家和书童,可把他馋坏了。
他又不敢跟鸣沙说,怕她以为是自己不想要她的东西,等收到羊毛围脖之时,他恍然发觉这事似乎有点不好收拾,于是才来找程君顾帮忙。
“你想让我当中间人帮你在其中调节?鸣沙这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有什么话跟她直说就行,这么藏着掖着反而不好。再说了,我替你去说这事,鸣沙心里会怎么想?到时候反倒成我里外不是人了。”
沈长英思索一番,朝程君顾拱手,“是学生考虑不周,多谢程司业提点。”
程君顾点头。
“话说,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长英回神,“这件倒是公事,只是还未提上日程,尚有学生几人知晓。”
“既然是这么私密的事,还是不要提前透露,省得落罪。”
“事关辛将军,学生思绪千回百转,还是觉得得先告知程司业一声。”
跟辛琰有关?
程君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礼部得了命令,近日要开始筹备喀沙国使者梵音的接风宴。”
当晚,程君顾失眠。
理由她大致清楚,却又不是完全清楚。辗转反侧数回,她坐起身瞧了眼窗外,院子里点着小小的路灯,供他们起夜时引路用。
她披上外衣,看了看左右两侧厢房,皆是黑漆漆,照她了解,平日这时辰,画棋和饮月二人早已睡下,她也不好去打扰。
秋夜寒凉,程君顾拢了拢身上的外袍,从屋里提了小鹿灯出来,轻轻带上门,往书房里去。
连着看了几页《千机图》,见到一个相似图案,她就依葫芦画瓢照着描下来,打算找个时间去辛琰那儿开盒。
想到辛琰,她的注意力就不自觉往梵音那儿引,不多时,她甩甩头,继续画图。
趴在桌子上睡的代价就是第二天脖子酸疼得厉害,这倒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她半梦半醒间,没控制住手中毛笔,在图纸上滴了好些墨点,有的还直接改动了整幅画的模样。
程君t顾叹了口气,将那些出现严重瑕疵的纸张揉成团扔了,又朝窗外望天,盘算着时间,起身去饭厅。
“小姐昨晚怎在书房里睡的?书房晚上凉,要是感染风寒可如何是好?”画棋给程君顾舀了碗粥,着她趁热喝下。
用过早饭,程君顾回屋换官服。
画棋进来劝道,“小姐今日瞧着脸色不好,要不歇一日,明儿个再去国子监罢?”
“若是平日,这假说请就请了,但今天不行。”程君顾态度强硬。
她也是在早饭吃到一半时才想起今天是秋试合格学子来国子监报道的日子。国子监本就人手不足,她要是再请假,只怕他们要忙昏头。
如果到时候真的困倦,她还能跟同僚提前换班,去小憩片刻,这样总比全天不露面要强得多。
画棋和饮月俱是担忧,程君顾还宽慰她们几句,她二人实在放心不下,难得陪程君顾一道坐上马车前往国子监。
这一路上,程君顾小小睡了会儿,下车时还是由画棋二人帮着扶下来的。
“你们且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先进去了,傍晚时分记得派人来接。”
两人一齐点头,目送自家小姐与偶然在门口遇见的同僚聊着天进了国子监。
回程路上,饮月问起程君顾今天异常的缘由,画棋只说无事,让她不要多嘴。
“我分明是关心小姐,你们怎总觉着我是多嘴多舌?合着画棋姐姐你关心小姐就是关心,我关心小姐就是话多?”
画棋皱眉,“你怎么这样大火气?大早上的吃炮仗了?”
“我哪有发火,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饮月这脾气打小就是一阵一阵的,画棋懒得再跟她言语,等她自己想通,这事就能过去。
待回了府,饮月这闷气倒还真是撒了个干净,吩咐好厨娘准备晚饭用的食材,跟着画棋一道去收拾书房。
“恐怕小姐睡不着的原因就是这个。”画棋展开一个滚到地上的纸团,对饮月说道。
饮月凑过去一看,只见上头是绘了个开头的机关图,而在这寥寥几笔的图案附近是写了好几遍的两个名字——
辛琰和梵音。
*
程君顾揉了揉眼,努力坐直身子听监事下命令。
今年秋试制度有变,中选的学子将由吏部进行分配,以小组的形式跟随各官署官员进行学习。
程君顾虽是新上任不久的官,却也被分配了三名学生名额,待监事发言完毕,那三名学子便前后脚前来向程君顾打招呼。
“学生唐司信。”
“学生陈远。”
“学生安周。”
三人各自做过介绍,而后同时说道,“见过程司业。”
程君顾颔首,算是受过礼。
除安周外,唐司信和陈远两人程君顾都是有印象的。这唐司信就是当年那个被姚贵妃侄子陷害,远走他乡投奔他国的叛臣,陈远则是慕首辅的准侄孙女婿,同样也是程君顾那天晚上偷听时见着的书生。
倒不怪程君顾多想,他前两天才与吏部的官员在宫廊前交头接耳,现在就被安排到自己这组,她不信这两件事没有关联。
至于唐司信,她猜想应该是与他那个在朝中做官的长辈有关,他这个长辈与自家爹爹是旧识,唐家六小姐与程君顾关系尚可,于情于理,这唐家长辈都会想法子把唐司信安排到程君顾这组来。
安周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子,想必纯粹就是吏部的安排。
“实际上,我同沈兄提过这事,沈兄说他会尽力而为。”在众人一道去用午饭时,安周偷偷跟程君顾说道。
他口中的沈兄就是沈长英。
程君顾心里有些无奈,分到自己这儿的一共就三个人,结果全部都是走了后门来的,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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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司业听过她的叙述,笑了好一会儿才做出回应。
“当然是好事,这说明我们阿顾妹子抢手得很。毕竟你可是被上千名学子亲眼验证过的当之无愧的魁首,若我是这些学子中的一员,自然也是想跟着你学习。”
程君顾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她昨夜没睡好,再加上国子监厨房这天做的菜也不大合胃口,只潦草吃了几口,同慕司业道了句失陪,入国子监专为官员们设置的厢房里歇息。
因她是本朝第一位女官,基于男女有别,国子监这儿还特意给她安排了独立的房间,里头家具摆设也是依照程君顾个人喜好放置,看上去像是复刻了程府的闺房。
国子监午休将近半个时辰,在此期间,国子监内不得喧哗,且不招待任何人,为的是能让官员们能拥有最好的休憩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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