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2/2)
内侍退出去,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
好在这声音并未持续太久,太子妃就离开了。
商承策在书房坐了会儿,平息心底翻涌的情绪,命人传膳。
临睡前,商承策吩咐杜公公:“今日太晚了,明日记得将识字卡片给元宝送去。”
杜公公应是,伺候商承策歇下。
......
翌日,商承策早t早处理完政务,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东宫。
“爹!”
清脆的童音由远及近,一道红色炮弹似的撞进商承策怀里。
太子殿下垂眸看去,元宝今日穿了身红色袄袍,婴儿肥的白皙脸蛋因为方才的跑动泛起健康的红晕,笑得眼睛眯起来,像两只月牙。
“爹,元宝两天没见到您了,元宝想您~”
小皇孙挨在父亲怀中,黏糊糊地撒娇。
不同于两个庶子,入主东宫后,元宝几乎是由商承策一手带大,父子感情非比寻常。
两日不见,小家伙自然想念得紧,小小的身子挂在父亲的脖子上,怎么都不愿撒手。
商承策也由着元宝,抱起他往前走,嗓音温和:“可收到识字卡片了?”
元宝轻轻攥着父亲的一缕头发,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半晌才点头:“嗯,元宝喜~欢~”
伺候元宝的宫人笑着道:“上午杜公公送来识字卡片,小皇孙爱不释手,玩了一整天呢。”
商承策轻抚元宝毛茸茸的脑袋,父子二人走进正殿,宫人留在殿外。
元宝趴在床上,看父亲更衣,忽然问:“爹,给元宝识字卡片的,和给元宝魔方、七巧板......”
元宝掰手指,努力回忆:“......拨浪鼓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呀?”
商承策不假思索:“是。”
元宝翻个身,小手放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元宝喜欢他。”
虽然爹从来没有告诉元宝是谁给的这些东西,但是不妨碍他爱屋及乌。
商承策更衣完毕后走到床边,发现长子皱起眉头,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不由得好笑:“怎么了这是?”
元宝又叹一口气,愁眉苦脸:“爹,母妃生病了,元宝好心疼。”
商承策替元宝梳理碎发的手一顿,不着痕迹收回:“你母妃病了?”
元宝点头,奶声奶气道:“下午元宝在识字,母妃殿里的翠英姑姑过来,说母妃昨夜受了寒,病倒了,想要见一见元宝。”
商承策问:“元宝去了吗?”
元宝点头又摇头:“元宝去了,母妃又说她病倒是因为外祖父病了。”
商承策眸光骤冷。
元宝咕哝:“母妃还说,外祖父是因为被革职才病倒,要是能继续做官,外祖父就痊愈了,母妃也痊愈了。”
商承策负手而立,手背绽起青筋。
元宝仰起头:“爹,什么是革职?太医说,生病了要喝药药,做官也是药药吗?”
小皇孙在楚王府出生,后来又到东宫,身份尊贵,仆从成群,轻易接触不到外界,再加上商承策有意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至今仍然不知道“革职”与“做官”的意思。
元宝说着,牵起父亲的衣袖,轻晃两下:“爹,母妃说只有您能让外祖父痊愈......”
商承策擡手,将元宝捏成金鱼嘴。
元宝眼睛睁得圆滚滚:“欸?”
商承策神情温和,眼睫阴翳之下却闪过厉芒:“今日得闲,爹教你识字?”
元宝瞬间被带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拍手欢呼:“好耶!元宝最最最最最喜欢爹啦!”
说着,他手脚并用爬到商承策身上:“啾~”
商承策就笑,擡手护住长子,以防他摔下去。
父子间的温馨互动,像是在寻常百姓家,而非冷血寡情的皇室。
宫人取来识字卡片,元宝靠在商承策怀里,鹦鹉学舌。
不过半个时辰,就记住了十来个字。
商承策不吝夸赞:“元宝真聪明。”
所以这样聪慧乖巧的孩子,太子妃为何能狠下心利用元宝,只为让她的父亲官复原职?
元宝未满三岁,时间一到就开始打瞌睡,蜷缩在父亲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
商承策把他交给奶娘,冷声道:“太子妃的人若是再请元宝过去,不必应。”
奶娘战战兢兢地应是,抱着小皇孙去偏殿。
商承策下令,将元宝和太子妃隔开,后者很是安分了几日。
六日后,元宝三岁生辰。
商承策并未大办,打算和太子妃一起,陪元宝吃顿饭。
派人去请太子妃,太子妃以风寒未愈,担心传给元宝为由婉拒了。
商承策沉默良久,随她去了。
元宝左看右看,没看到太子妃,疑惑问道:“爹,母妃呢?”
商承策道:“你母妃身子不适,爹陪你。”
好在元宝是个容易满足的,有爹万事足,美滋滋品尝糕点。
翌日,商承策忙碌一整日,将近子时才回到东宫。
十月里,兴平帝一杯鸩酒赐死煜王,亲自下令,将煜王贬为庶民,且尸体不得入皇陵。
自那以后,兴平帝对膝下皇子越发防备、忌惮,尤其是商承策这个东宫储君。
商承策不仅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还要应付疑心猜忌的天子、心眼子比蜂窝还多的官员,一天下来早已精疲力竭,头痛欲裂。
“殿下,不久前太子妃吐血,宣了太医。”
商承策脚步微顿,踟蹰须臾,还是去了太子妃的住处。
他和徐氏终究夫妻多年,最重要的是,太子妃为他辛苦诞下元宝,太子正妻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来到太子妃住处,商承策发现殿内并非只有太子妃一人。
太子妃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枕上,见商承策来了,作势要起身行礼。
商承策擡手制止:“你身体不适,无需行礼。”
太子妃掩嘴轻咳,看商承策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几日前得了风寒,妾身以为很快便能痊愈,谁料病情愈发重了,都是妾身的不是,让殿下担心了。”
商承策直言无妨。
接下来,夫妻二人好一阵相对无言。
太子妃似乎一无所觉,轻咳两声,笑着道:“殿下,这是臣妾的堂妹,华妍。”
徐华妍再度福身:“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商承策:“无需多礼,起来吧。”
太子妃依然笑着:“妾身身子不适,无法侍奉殿下......华妍,还不快为殿下斟茶。”
徐华妍脆声应是,斟一杯茶,轻移莲步,向商承策缓缓靠近:“殿下,臣女......”
商承策倏地起身,转身向外走:“太子妃早些歇息吧,孤还有政务在身,先走了。”
太子妃望着太子无情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哀戚与失望。
徐华妍娇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间羞愤欲死,摔了茶杯,头也不回地离开。
......
商承策大步流星地离开太子妃住处,一直走到花园才停下。
他立在假山旁,像是一尊沉默僵硬的石像。
寒风扑面,刮在脸上像是刀割。
商承策的头痛又加重了,心头作呕的感觉却是淡了不少。
不知过去多久,商承策沉声道:“杜平。”
杜公公毕恭毕敬地应:“奴才在。”
“明日送徐华妍出宫。”商承策深吸一口气,嗓音比寒冬更冷,“再让苏嬷嬷去太子妃宫中,将对牌钥匙取走。太子妃体弱抱恙,日后东宫大小事务就由苏嬷嬷代为掌管。”
既然病了,那就一直病着吧。
杜公公眼皮狂跳。
苏嬷嬷是先皇后的人,先皇后薨逝,就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太子殿下视苏嬷嬷为半个长辈,很是敬重她。
殿下这是要夺了太子妃执掌东宫事务的权利啊!
不过太子妃实在糊涂,居然......
杜公公不愿再想,生怕脏了心。
商承策仰头看天,一望无际的夜幕,没有一颗星。
黑色沉沉压下,压得他喘不过气。
“还有一个月快要过年了,该给钰弟准备年礼了。”
杜公公心领神会:“奴才明日就准备,完了再给您过目。”
商承策嗯一声,身影融入夜色中。
树影婆娑,风一吹沙沙作响。
像极了不可名状的怪物,张牙舞爪,誓要连皮带骨得将人吞下。
-
东宫如何风起云涌,朝堂如何尔虞我诈,乔钰远在池州府,暂且不知情。
冬去春来,石灰厂第八次招工。
被拐卖到外地,又在打拐行动中获救,回到故乡却又不为家人接纳的女子全都报了名。
凡是符合条件,不偷懒耍滑的,石灰厂一律录用,成为数百名女工的一员。
六月下旬,稻谷丰收。
凡是撒了石灰的稻谷,产量比没有撒石灰的稻谷多了近三分之一。
百姓欣喜若狂,皆俯伏跪拜,口中高呼:“知府大人英明!”
如此一来,继水泥之后,石灰肥再次风靡整个大商。
因其价格低廉,效果显著,极受各地百姓的欢迎。
当然,在购置石灰肥之前,乔钰会派专人前往实地考察,确保土壤适合撒石灰,然后才达成合作。
夏去秋来冬又到。
截止腊月,上到权贵富绅,下到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池州石灰厂。
池州石灰厂真正t做到了闻名全国。
与此同时,长达十五个月的打拐行动终于落下帷幕。
行动期间,官府捣毁数百个拐卖团伙,获救人数多达两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人。
以池州府为例,被护送回池州府的被拐人员共计两千八百人,身死异乡的则有三千四百人。
养育堂一扩再扩,收容女子孩童约一千六百余人。
这场打拐行动轰动了整个大商,连远在京城的兴平帝都有所耳闻,事后派人重赏了参与行动的官员。
因着打拐行动由池州府知府乔钰发起,民间又称这场行动为乔氏打拐行动。
乔钰当时就:“......”
翻了年,兴平十年结束,来到兴平十一年。
这一年,乔钰十九岁。
也是他出任池州府知府一职满三年。
知府三年为一任,春去冬来春又到,阳春三月,正是分别的好时候。
三月初八,乔钰处理完所有的公务,确保没有任何的遗留问题,踩着下值的鼓声离开府衙。
是夜,乔钰带上十五宝,和双秦、双于,踏上回京之路。
乔钰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将在今夜离开。
但是当马车驶出乔府,高同知等府衙官员携池州府百姓伫立在夜色中,不知等了多久。
双方都不曾开口。
乔钰挥手作别,车队远去,池州府官民却迟迟不愿离去。
直至天色微明,金乌东升,这场声势浩大却又无声的送别才落下尾声。
官员前往府衙,百姓各自回家。
乔钰也将奔赴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