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091(2/2)
彼时她神志昏沉,醒来后忆起被救之时,曾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再后来,她离开凤阳府,无意中听人提起客船上以一当十的江湖高手......
荣婵思绪流转,指尖拨弄算珠,意味不明道:“石灰厂究竟如何,最迟明年便可见分晓。”
荣安应是,继续道:“下午巡视铺子,属下遇到了二老爷。”
荣婵翻过一页账本:“又作妖了?”
荣安点头:“二老爷问属下,荣氏入石灰厂,参与管理的人是谁。”
荣婵哂笑,笑意不达眼底,嗓音沁凉:“我那好二叔,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荣安垂首,等待家主决断。
“近来事务繁忙,已有小半月不曾前去墓林祭拜爹娘大哥,就让二叔替我去吧。”
荣安不疑有他,带上二十名仆从,策马来到荣氏二房的住处。
乌泱泱一行人破门而入,无视荣二夫人的尖叫谩骂,架起美人在怀,美滋滋吃酒听曲儿的二老爷荣百泉就往外走。
荣百泉正微醺,硬是吓醒了:“荣安,你个狗奴才想干什么?”
荣安走在他身侧,面色沉静,不卑不亢:“回二老爷,家主事务繁忙,无暇前往墓林探望老家主、老夫人还有大公子,便让属下送您过去,替家主尽孝。”
“尽孝?”荣百泉气笑了,“荣婵那死丫头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她二叔,算哪门子的尽孝?”
荣安应对如流:“二老爷为老夫人守孝三年,便是尽孝。且二老爷孝期破例亲近女色,属下会如实告知家主。”
荣百泉:“......”
放眼大商,甚至是前朝,从未有过小叔子给长嫂守孝的先例。
可偏偏荣婵那死丫头蛮不讲理,硬是将他从京城绑回池州府,勒令他守孝三年,美其名曰“长嫂如母”。
去他*的长嫂如母!
荣百泉闹也闹了,还派人扮作水匪截杀荣婵,打算弑侄女上位。
谁料截杀失败,他收到十几只手,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被困在池州府,直到今日。
“荣婵那死丫头呢?你让她过来,我倒要问问她,她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叔!”
荣安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泛起彻骨冷意:“二老爷明知故问,还是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言罢,荣安一擡手。
小厮将荣百泉塞进马车里,以防他中途逃跑,还用捆猪的方式将他捆起来。
“墓林阴凉,请二老爷注意保暖,多食素斋,酒色女色一概不得亲近。”
最怕冷,最爱吃肉,最爱美人美酒的荣百泉:“......”
“哦,对了。”荣安又道,“家主还说,您在木兰县、成安县置办的产业已经归入公中。”
近两年被荣婵打得节节败退,名下产业一个接一个关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悄咪咪置办几间铺子的荣百泉:“!!!”
荣婵!
死丫头!
疯丫头!
抵达墓林,荣安丢下人,扬长而去。
荣百泉看着大哥一家三口的墓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祝卓诚的邀约,暗暗下定决心。
......
这边荣婵命荣安捆了荣百泉,小惩大诫。
另一边,乔钰陪猫猫狗狗玩闹了一会儿,用完饭去书房练字。
不多时,秦永敲门:“公子。”
“进。”
秦永推门而入:“公子,查到了。”
乔钰放下毛笔,从容落座:“说。”
“萧夫人昨日傍晚来到池州府,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姐,守城士卒说,萧夫人称那位小姐为梨姐儿。”
“进城后,萧夫人入住祝府,今日出门,曾向多人打听您的消息。”
乔钰十指交握,拄着下巴:“继续盯着。”
秦永应声退下。
乔钰重拾毛笔,摩挲笔杆上繁复精致的刻纹,自言自语:“差点忘了,祝卓诚的正妻是徐氏旁支的庶女。”
萧氏有萧鸿羲,素来与徐氏亲近。
岳氏作为萧氏当家主母,来到池州府自然会借住在祝府。
“罢了,不管她们,既来了池州府,总会露出狐貍尾巴。”
乔钰练完字,又翻看几页书,看时间还早,就把石灰厂的规章制度拿出来,加以修改细化,亥时才入睡。
翌日一早,一封来自祝府的拜帖送至乔府。
乔钰还没出门,从洒扫妇人手中接过拜帖,打开后一目十行地浏览。
“嗤——”
什么叫萧、岳两家有婚约,萧鸿羲非萧氏血脉,且子嗣艰难,萧驰海和岳自秋打算让他履行婚约?
什么叫今日带着梨姐儿登门拜访,你们两个多多亲近,挑个日子尽早成亲,好早日诞下萧氏子嗣?
“病得不轻。”
他姓乔,跟姓萧的有什么关系?
神经兮兮,要么做梦没带枕头,要么脑子坏了,才能写出这种拜帖。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的,跟萧驰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乔钰随手丢了拜帖:“若岳氏登门,直接拒了。”
于祥应是,传话下去
去往府衙的路上,乔钰琢磨岳氏的用意。
原书中,萧鸿羲娶了徐明珠为正妻,可见萧、岳两族多半不存在什么婚约。
难不成是看他官至四品,前途光明,想借婚约让他重回萧氏,光耀门楣,进一步为商承胤拉拢他?
“痴人说梦。”
真当他萧氏和岳氏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他和萧氏隔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就算他迫切地想要立功、升官,也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乔钰嗤笑,懒得想这些糟心事,索性清空大脑,靠在车厢上,阖眸假寐。
至于下午岳氏带着所谓的表妹岳梨登门,被拒之门外会是什么反应,是否羞愤欲死,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
为期两日的招工结束。
四天后,府衙张贴出入选名单。
告示牌前人山人海,衙役高声唱名。
“杜春花。”
“孙阿三。”
“赵强。”
“......”
报到名字的欢呼雀跃,没报到名字的紧张焦虑。
张桂云属于后者。
眼看衙役报了一个又一个人名,张桂云呼吸急促,额头冒出冷汗。
张大媳妇见了,握住她的手安抚:“别担心,你符合招工的条件,一定能成的。”
张桂云嗯一声,提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直到衙役高唱:“张桂云。”
张桂云愣在原地。
张大媳妇欣喜若狂,激动得一把抱住闺女:“桂姐儿,桂姐儿,你入选了!你可以进厂做工了!”
母亲惊喜万分的声音在耳畔炸开,张桂云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我......入选了?”
“嗯!”
刹那间,张桂云泪如雨下。
“太、太好了,娘,我好开心。”
张桂云哭,她娘也哭。
彼时,衙役唱名结束。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哭声感染了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又哭又笑。
“我落选了。”
“没关系,知府大人说了,还有下次机会。”
“我家住在木兰县,听闻知府大人的石灰厂招工,我就来了,没想到居然被选中了。”
“我是成安县的,上半夜从家出发,刚刚才到府城,听到官爷报我的名字,我就一点都不累了。”
“你们俩真不容易,好在石灰厂给工人提供住宿,也不用每天来回跑了。”
“是有这个打算,十天半月回去一次,媳妇孩子在家,我惦记着呢。”
有人高兴,有人失落,也有人不可置信,甚至愤怒。
“为什么我没有入选?”
“还有我。”
“是不是知府大人?是不是因为我们之前说过他不好的话,他记恨在心,就让我们落选了?”
质问声高昂尖锐,瞬间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这人我记得,他上次学狗叫了。”
“他落选了?这不是意料之中t的事情吗?”
面对青年的质问,衙役面不改色道:“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每天为了池州府,为了百姓起早贪黑,压根不知道你是谁。”
“至于你落选的原因,应该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首先你对知府大人态度恶劣,水泥路试行成功仍不知悔改,背后诋毁、冒犯知府大人,今日更是恶心揣测知府大人。”
“试问你这样的人,石灰厂如何放心让你进厂,参与水泥等重要材料的制作?”
“但凡你在报名那天表现得诚心悔过,石灰厂负责录选的大人也会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
可惜他没有抓住。
青年被告知落选的原因,整个人如遭雷劈,捂着脸蹲到地上,失声痛哭:“我上有老下有小,父亲早逝,一家子都要靠我养活......”
衙役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现在卖惨?
迟了!
青年痛哭流涕,王二婶子几人同样如丧考妣。
“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我再也不说知府大人的不是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看着哭泣哀求的几人,百姓们啧啧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人群中,曾经跟官府唱过反调的,个个噤若寒蝉,既庆幸又后悔。
庆幸自己没丢这么大的脸,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如果他们听信了府衙几位大人的解释,没有闹事,光荣入选的工人中是不是也有他们?
......
十二月初一,池州石灰厂正式开工。
知府乔钰携府衙一众官员到场,亲手点燃爆竹。
清晨,天色微明。
在爆竹璀璨的光芒中,男工女工井然有序地走进石灰厂。
张桂云盘着妇人髻,仰头看“池州石灰厂”的牌匾,又偏过头去看年轻俊美的知府大人。
她笑了笑,克服恐惧和不适,毅然决然地走进人群,走进石灰厂。
张桂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阴森的地窖里,闯入一轮旭日。
从蒙面的布巾,到让她重新找回人生意义的石灰厂。
温暖耀眼,给予她生的希望。
不仅她。
还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