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063(2/2)
......
乔钰再次出现,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他左肩、腰腹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手里拎着个由黑色布料包裹严实的物什,神色如常地出现在甲板上。
“主子!”
“不好了,主子落水了!”
乔钰循声望去,漫天火光映入他眼帘。
白天见到的那艘船着火了,船上乱作一团,有护卫,还有肆虐的水匪。
双方战况胶着,如乔钰所在的客船一般,被迫停止前行。
乔钰目光游移,落在两艘船之间。
一人在水面浮沉,他显然不会水,旱鸭子似的扑腾,结果却是枉然,反而越陷越深,只剩两条手臂露出河面。
“主子!”
有人惊呼着跳下河,奋力游向他的主子。
乔钰却发现,比起对面那艘船,这人反而离他更近些。
乔钰看着天边的鱼肚白,微微眯起眼,然后把手里的东西藏在甲板的角落里,确保不会有人发现,一跃跳入河中。
乔钰会水,且水性极佳。
乔钰比溺水之人的手下更快来到他身边,抓住胡乱挥舞的手臂,拉向自己的同时沉声道:“别动。”
短短两个字,就让身披素衣的人安静下来。
乔钰正欲带着人往岸边游去,不料这人忽然展开双臂,牢牢搂住了他的腰,整个人贴上来,好似抓牢水面上唯一一块浮木。
就在对方贴上来的一瞬,乔钰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下。
他抿唇,朝不远处的救援之人颔首示意,随后揽过身边人的腰,飞快游向岸边。
顺利上了岸,乔钰将人平放在地上。
这人的手下也跟着上岸,对乔钰拱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乔钰摇了摇头,他听到一阵响彻天际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欢呼源自客船,是船客和船工一起吹响的胜利号角。
乔钰浑身湿透地立在岸边,唇畔勾起丝丝弧度。
一缕光跃出地平线,将温暖与希望普照在大地上。
天亮了。
-
乔钰回到船上,趁乱找到他藏在角落里的战利品,回房间处理伤口。
十名镖师守在孟元嘉的房间外,他们脚边躺着好几具新鲜的尸体。
镖头看到乔钰,面上一喜,赶紧迎上来,又被乔钰身上水洗一遍依旧呛鼻的血腥味冲到,下意识驻足,心底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船客们陆续回来,嘴边同时挂着一个人。
恩公。
根据镖头获取到的信息,这位恩公黑布蒙面,瞧着年纪不大,武艺十分高强,凭一己之力杀了三十多名水匪。
恩公会是眼前的这位乔公子吗?
镖头隐隐有了答案,就听乔钰淡声道:“准备些伤药。”
镖头回神,忙去准备。
乔钰刚褪下上衣,孟元嘉和夏青榕就过来敲门。
乔钰动作微顿,没有应声。
伤口泡过水,实在过于狰狞,乔钰不想他们看到。
“乔钰,我看到你回来了。”
“乔钰,快点开门。”
“乔钰,我们都很担心你。”
乔钰轻叹,起身开门。
孟元嘉第一个冲进来,被浓郁的铁锈味道刺激得鼻子一酸:“你受伤了?”
乔钰心虚地笑了笑,避重就轻道:“一点小伤...t...”
“小伤?”孟元嘉抑制住到嘴边的尖叫,“流这么多血,还是小伤?”
乔钰低头,干净洁白的寝衣上绽开一朵血花。
乔钰:“......我错了。”
夏青榕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担忧胜过了气恼:“我帮你。”
孟元嘉不甘示弱:“还有我!”
于是,接下来乔钰被迫享受了一整套贴心服务。
夏青榕负责处理伤口,孟元嘉则负责给伤口上药以及包扎。
包扎完毕,乔钰展开双臂:“小孟子,小夏子,给朕更衣。”
孟元嘉:“......慎言。”
夏青榕:“......低声些,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乔钰短促笑了声,系上寝衣的系带。
长于现代社会,穿越后又浑浑噩噩过了十年,他还真没有皇权至上的意识。
“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凤阳府了,你好好休息,睡一觉养养精神。”夏青榕道。
乔钰问:“你们呢?”
孟元嘉没好气地说道:“伤口那么深,我担心你待会儿发烧,还是守着点好。”
夏青榕赞同点头。
乔钰说不过他们,索性和衣躺下。
折腾了大半宿,他早已精疲力竭,后脑勺刚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
另一边,被乔钰从河里救上来的人悠悠转醒。
守在一旁的丫鬟喜极而泣:“主子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丫鬟口中的主子生得一双潋滟桃花眼,眸中情绪却淡漠,环顾四周发现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仍不见半分慌乱,嗓音清泠:“让荣安过来。”
丫鬟不敢违背,忙去叫人。
荣安是个中年男子,五官硬朗,面覆短须,眼神清正沉着,只有在见到主子的时候才会闪过激动:“小......家主,您醒了?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荣家主摇头:“昨夜的那群水匪可都死了?”
荣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回家主,都死了。”
荣家主不再过问,只淡声道:“哪只手伤了我的人,就砍下哪只手,给我那好二叔送去。”
荣安不疑有他,立刻去办了。
荣家主眼底闪过冷色,闭眼假寐。
不知想到什么,指尖轻微动了下,很快恢复平静。
-
一个时辰后,客船停在凤阳府最大的码头。
孟元嘉正准备叫醒乔钰,乔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孟元嘉有些遗憾:“我还没叫你呢......罢了,可以自己走吗?不行的话我扶着你走。”
乔钰无奈道:“皮肉伤而已,只是可能要劳烦青榕走一趟,帮我向船家找个木匣子。”
乔钰比划了下尺寸,夏青榕爽快去了,很快带着符合条件的木匣子回来。
“多谢。”乔钰把黑布包裹的球形物体丢进木匣子,“伤在肩头,可能要麻烦你们帮我拿书箱了。”
“无妨,我跟孟元嘉一起擡着,不费多少力气。”
“就是就是。”
孟元嘉和夏青榕背着各自的书箱,合力擡着乔钰的,乔钰则捧着木匣子,三人沿艞板下船。
脚踩在泥地上的瞬间,三人心底升起一股久违的踏实感。
乔钰将其归结为水上漂浮多日,又遭遇水匪袭击的正场心理反应。
“都给我老实点,见了官老爷,原原本本供出你们做过的坏事。”
“不过就算你们不说,杀了船上这么多人,也绝对逃不过一死。”
乔钰循声望去,幸存水匪被船工押着,往凤阳府府衙的方向去。
船客驻足围观,脸上都是快意的表情。
“不知道恩公姓甚名谁,我想道歉都找不到人。”
“恩公躲得忒快,我整条船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疑似恩公的人。”
“哎,太可惜了。”
“恩公这么做肯定是不想泄露身份,省得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这个理,但我还是决定回去后一天三次在菩萨面前为恩公祈福,希望他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我也有这个打算。”
对上两双充满深意的眼,乔钰轻咳一声:“走吧,先去吃饭,然后去找马车。”
伤势事小,赶考更要紧。
“钰弟!”
骤然听见商承策的声音,乔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钰弟,这边!”
乔钰循声望去,大商的楚王爷在不远处对他招手,满脸温润笑容。
原来不是错觉。
乔钰眉梢微挑,惊喜地迎上去:“梁大哥!”
他着实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楚王爷会出现在凤阳府,还亲自来码头等他。
乔钰有些受宠若惊,更多是觉得这些年的书信往来没有白费。
五年不见,商承策又长高了些,身着锦衣,贵气不可方物。
他笑着,言辞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年前你说正月十五动身,我寻思着多半会在这两日抵达凤阳府,还真被我等到了。”
乔钰会心一笑:“梁大哥近日可好?”
商承策点头:“一切都好,元宝也好,近日以来他手上的力气大了不少,整日抱着你给的布老虎不肯撒手呢。”
乔钰眼中笑意加深,向孟元嘉和夏青榕介绍商承策:“这是梁佑梁大哥。”
又对商承策道:“这是元嘉,这是青榕,那是护送我们进京的镖师。”
既是梁佑,对钰弟的好友便不可摆王爷架子。
商承策对着孟元嘉和夏青榕颔首示意:“钰弟曾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两位。”
孟元嘉也道:“乔钰也多次同我们提起梁大哥。”
商承策心情愉悦,朗声道:“我在醉仙楼备了酒菜,钰弟还有诸位可一定要赏脸前来。”
他身后,杜公公嘴角抽搐。
王爷可真是......
借着站位优势,乔钰将贴着假胡须的男子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应好:“梁大哥盛情相邀,钰岂敢不从?”
多年不见,钰弟果然如当年一般,潇洒恣意,并不因为他是“富商之子”就生疏远离。
看着几乎与他一般高,面容清隽的钰弟,商承策朗声大笑,笑声是许久未有过的畅快。
杜公公愣了下,心中仅存的那点疑惑与提防彻底消散。
能让王爷推掉公务,秘密来到凤阳府,在码头等候两日,这位钰弟定是极好的人。
只要王爷开心,他老杜就会开心。
......
乔钰一行人随商承策来到醉仙楼。
商承策和乔钰三人一个雅间,镖师则在隔壁。
一顿饭宾客尽欢。
临近尾声时,杜公公从外面进来,附在商承策耳边说了什么。
商承策眸光微闪,歉意地看向乔钰:“原本打算今明两日带着你们好好逛逛府城,谁料家中生意出了些问题......”
乔钰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梁大哥尽管去吧,我们打算小歇半日,明早动身进京。”
商承策想到不久之后乔钰将要入朝为官,莫名有些心虚,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那好,等钰弟金榜题名,我再好好为钰弟庆祝一番。”
乔钰满口应好,取来放在脚边的木匣子:“不知梁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将此物送去京城的宣平伯府,给大公子萧鸿羲。”
孟元嘉和夏青榕惊讶地看过来。
相反的,商承策面上不见丝毫异色,命杜公公接过:“钰弟放心,我稍后就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乔钰拱手:“多谢梁大哥。”
......
商承策离开醉仙楼,杜公公捧着木匣子紧随其后。
回到商承策在凤阳府置办的秘密住处,杜公公看着木匣子,欲言又止。
商承策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淡声问:“想说什么?”
杜公公斗胆道:“王爷,奴才觉着这木匣子似乎有股味道。”
商承策想到先前在码头时,先乔钰一步下船的船客曾说他们昨夜遇上了水匪。
他驻足转身,手指轻搭在木匣子的锁扣。
只需动动手指,就可以打开它,看到里面的东西。
商承策身处权利旋涡多年,对缠绕在鼻息间的气味再熟悉不过。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处理干净了再送过去。”
杜公公暗自唏嘘,王爷对那位乔公子当真十分信任呢。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当天下午,商承策动身回京。
比他快一步进京的,是乔钰交托给他的木匣子。
商承策暗中培养的亲信一路快马加鞭,于次日下午见木匣子送到宣平伯府。
自从萧鸿羲攀上商承胤,萧驰海从侯爷降为伯爷,一并从尚书降为主事,偌大的宣平伯府就成了萧鸿羲的一言堂。
商承策的亲信只说木匣子是他家主人送给贵府大公子的礼物,留下一番语焉不详的话,不顾管家萧荣的挽留t,翻身上马,转瞬消失不见。
萧荣不敢擅自查看大公子的东西,直接派人送去了萧鸿羲的书房。
当天下午,萧鸿羲结束国子监的课程,应商承胤之邀去喝了顿花酒,于天黑后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宣平伯府。
萧荣见他回来,立刻迎上来,嘘寒问暖过后提起下午送来的礼物:“奴才给您送到书房了,公子可别忘了看。”
自从萧鸿羲成为商承胤身边第一得用的“幕僚”,每天都有礼物源源不断地送到府上,只为请他在二皇子面前美言几句。
萧鸿羲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含糊应了声,脚步踉跄着去往书房。
萧荣看在眼里,忙让人准备解酒汤。
来到书房,萧鸿羲一眼看到放在书桌上的木匣子。
木匣子约有两尺宽,萧鸿羲醉醺醺地想,多半又是什么好东西。
“公子,您的解酒汤。”
轻柔的女声响起,是在书房伺候的丫鬟。
萧鸿羲早前喝了酒,看着近前丫鬟娇羞的面孔,不免升起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公子。”丫鬟又唤。
萧鸿羲将她拉进怀中,正欲行事,余光瞥见木匣子,一手搂着丫鬟,一手打开锁扣,将其揭开。
“春燕,你帮本公子瞧瞧,这里头......”
“啊!”
丫鬟春燕惊恐尖叫,萧鸿羲兴致失了大半,不过还是擡眼看去。
他倒要看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这丫鬟为何一惊一乍,大呼小叫。
下一瞬,脸色骤变——
木匣子里,赫然是一颗人头。
满面干涸的血迹,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直勾勾盯着萧鸿羲,里面满是怨毒与不甘。
死不瞑目。
“啊!”
萧鸿羲也吓得大叫,失手掀翻了木匣子。
人头掉落,骨碌碌滚一圈,停在萧鸿羲脚边,和他四目相对。
“给我滚开!”
萧鸿羲一脚踹过去,人头滚出去,留下一地暗红色血迹,宛如杀人分尸的现场。
春燕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儿地往萧鸿羲怀里钻,娇声道:“公、公子,奴婢好怕......怎么会是......是不是有人想要加害公子?公子您可千万不要放过此人!”
火光电石间,萧鸿羲恍然大悟。
是乔钰!
一定是乔钰!
截杀乔钰,阻止他进京赶考的计划又又又又失败了!
乔钰知道是他派去的人,进京后又将如何?
萧鸿羲嗅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想到那日被锋利的铜片抵住脖子,乔钰看似在笑,实则布满杀意的眼,忽觉后背一凉,体内翻涌的欲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散了个干净。
坐在他腿上的春燕条件反射地低头看去。
这就结束了?
可他们分明还未开始......
萧鸿羲也跟着低头,然后崩溃低吼——
“该死的乔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