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052(2/2)
尤其是其中某些人,享受着他秀才免田赋的特权,却对他娘的苦难视而不见。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早年他和娘孤儿寡母,受尽冷眼欺负,除了卢大夫一家,鲜少有村民为他们做过什么。
再有如今之事,夏青榕没撕破脸,也只是因为他父亲、二叔等长辈都葬在卢家村。
“不回去就不回去,这做人呐,还得心狠一点。”乔钰不紧不慢地研墨,“你的退让在旁人眼中或许就成了好欺负,久而久之,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还妄图爬到你的头上拉屎撒尿。”
瞧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直白了。
夏青榕轻咳一声,静下心来拟写文章。
比起应付那些贪婪而又不知满足的村民,他更愿意徜徉在题海之中。
至少后者让他快乐。
腊月二十五,乔钰收到来自庆国公府的账簿。
这一年以来,玉宣堂和肥皂牙刷卖得很好,足足为乔钰带来五万两的分红。
倒是有人试图仿造宣纸,结果都不理想,如同萧鸿羲的玉和堂,亏得血本无归。
现如今,肥皂和牙刷已经传遍各地。
这两件同样有人仿造,如今随处可见卖牙刷的小商小贩,倒是肥皂,因原材料的差别,总是逊色于一品阁售卖的。
因此,凡手头有几个钱,大多乐意在一品阁买肥皂牙刷。
一年下来,足够乔钰赚得盆满钵满。
乔钰将银票藏好,随后忙中偷闲,坐在檐下晒着太阳,惬意地翻阅一本杂书。
腊月二十七,乔钰回到乔家村。
乔钰没带八宝回去,七狗一猫实在太过吸睛,回村后一不小心还会滚上鸡屎鸭屎,清洗起来很是不方便,就把他们托付给了张叔。
良哥儿很喜欢八宝,交给他家乔钰放心。
刚下牛车,便听到一阵高亢的唢呐声。
在古代,无论红事白事,都会请人吹唢呐。
乔钰走过几户人家,看到空中飞舞的纸钱,料想应该是哪家办白事。
背着书箱继续往前,发现唢呐声是从乔家传出来的。
乔大山最先看到乔钰,大着嗓门儿说话:“呦,钰哥儿回来了?”
“嗯,回来过年。”乔钰越过乔大山,看向乔家,“这是?”
乔大山知晓乔钰和乔家之间的龃龉,挑好听的说:“前几天乔文江带着一家老小去镇上走亲戚......我也不晓得他在镇上有哪个亲戚,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他们离开五天,把乔金忘在家里了,乔金瘫在床上,就这么被活活饿死了。”
乔钰眉梢微挑,饿死了?
这死法真挺窝囊。
和乔家的仇随着乔文德和叶佩兰的离世一笔勾销,乔金乔银虽然欺负过他,但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先后去了地下,一家四口得以团聚。
乔钰点头表示知道了,信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钰哥儿!”
熟悉的声音,可不正是乔玫本人!
乔钰掀起眼帘,乔玫挺着肚子,面色红润一脸惊喜,陈猎户在她身边,一只手拎着竹篮,另一只手护着乔玫的后腰。
“钰哥儿你回来了?”
乔钰嗯了一声:“什么时候生?”
乔玫抚了抚肚子,眉眼间浮现为人母的慈爱:“下个月。”
乔钰眸光微动,淡淡说了句“挺好”。
乔玫小心翼翼看着他,柔声道:“孩子很活泼,一切都好。”
乔钰颔首,越过他们走远。
乔玫目送乔钰远去,跟自家男人说:“钰哥儿就是这样,面冷心软。”
陈猎户板着脸,声音却温和:“他要真怪你,就不会给咱家免了田赋。”
乔玫扬起嘴角,夫妻二人往乔家去。
就算乔金生前对她不好,作为妹妹,也该出席他的丧礼。
......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除夕这天,乔钰和乔耀祖坐在村尾嫩秧秧的桂花树旁,给村民们写对联。
写了几十副对联,两人也挣了满满一兜子的铜板。
子夜时分,乔钰捧着一杯热茶,坐在炭炉旁,边烤火边看书。
门外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新的一年到了。
兴平五年,正月初一。
乔钰祭完祖,去卢大夫家整理药材,顺便打扫药柜。
卢老二从外面回来,啧啧有声道:“咱们的那位村长脸皮可真厚,之前夏家闹出那件事,现在竟然还想让榕哥儿给他家田地免赋。”
卢大夫语气鄙夷:“不想摊上事,又舍不下好处,贪心不足蛇吞象。”
乔钰打扫完药柜,去了趟夏家。
夏青榕正在收拾行李:“早上已经祭过祖了,我和娘打算回镇上去。”
“既然不高兴,就不要勉强自己。”乔钰轻点桌面,“我过几天也回去了。”
夏青榕点点头:“行,到时候我去找你。”
午后,夏青榕和夏母坐牛车离开了卢家村。
卢家村村长听闻消息,后悔不叠:“早知今日,那时候说什么都要拦着贼人将他娘逐出家门!”
正月初三,乔钰离开乔家村。
正月十四,乔钰给自己做了碗寿面,祝自己生日快乐。
翌日,乔钰收到商承策的来信。
信中,商承策谈及继母和异母兄弟撺掇父亲给他定亲,又以母亲遗物相要挟,让他不得不迎娶继母侄女的事情。
“父亲只一味地袒护他们母子,明知我与他们水火不容,还是亲自定下了我与那女子的婚事。”
“我与她素未谋面,对她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果然应了乔钰的猜测,商承策的婚事是继后从中作梗。
看着商承策对兴平帝满含失望,怨念满满的文字,乔钰轻啧一声。
这世上果然不存在一碗水端平的父母。
尤其兴平帝,有继后吹枕头风,一颗心早就偏到咯吱窝了。
乔钰沉吟片刻,开始回信。
商承策心地善良,却又性情耿直,较之长子,兴平帝肯定喜欢惯会说甜言蜜语的次子。
寻常百姓家,争个家产都要玩心眼,更遑论夺嫡争储。
既然如此,何不投其所好,并适当示弱?
相信没人能拒绝一位无助柔脆弱可怜,却又默默咽下所有心酸苦楚的俊俏公子。
乔钰笔下微顿,继续往下写。
“婚事已成定局,何不另辟蹊径,为自己增添筹码?”
“前几日听人提及避世不出的秦觉秦大儒,据说他现今在凤阳府的某座山中常住,恰好梁大哥你家住凤阳府,何不想法子拜他为师,借此让令尊刮目相看?”
乔钰落下最后一笔,通览全篇,确保无甚错字,寄出回信。
正月十六,乔钰回到私塾,开始长达一年的勤学苦读。
-
春去冬来,春又来。
兴平五年转瞬即逝,过完年回到私塾,乔钰已经十四岁了。
正月十六,柴振平走进课室。
“今年八月将有乡试,诸位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若有意此次乡试,可以提早准备了。”
“是,先生。”
柴振平翻开书本,开始授课。
下课后,孟元嘉戳了戳左右两人:“你们打算今年下场吗?”
乔钰和夏青榕异口同声:“正有此意。”
孟元嘉摩拳擦掌:“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正好,下午书斋走一遭?”
夏青榕:“好。”
乔钰:“我打算买两本算术书。”
“买算术书作甚?”孟元嘉不解,“乡试在即,理应多练习乡试要考的题型。”
当然是因为这次乡试会考算术。
原书中,萧鸿羲借助科举系统,一道算t术题写出多种解题思路,阅卷官惊为天人,直呼“此人乃解元”。
乔钰不好剧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听说多做算术题有利于提神醒脑,还能让人变聪明。”
孟元嘉不疑有他:“那我也买两本好了。”
夏青榕本就喜好钻研,等到了书斋,也随手挑了两本。
付账时,两人看到乔钰怀中的六本算术书,震惊得睁大双眼:“你怎么买这么多本?”
乔钰掷地有声:“因为我突然爱上了算术。”
等乡试考算术题的消息传开,各大书斋的算术书一夜之间被秀才们抢购一空,不知多少人抢不到,对着空空如也的书架哭得歇斯底里。
“行吧,你喜欢就好。”
乔钰付了账,分别前不忘提醒:“记得多练几道算术题。”
“知道了。”
......
月底,一则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兴平帝金口玉言,决定在往年的基础上,在乡试中添加五道算术题。
犹如一滴冷水落入热油锅中,天底下有意参加乡试的秀才们炸开了锅。
“算术?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算术题了!”
“我也是,这可如何是好?”
“书斋里不是有算术书?买回去多练多做,否则别无他法。”
“对,算术书!”
一时间书斋内人头攒动,都是来买算术书的。
然而算术书有限,许多人都是靠抢,才能得到一两本。
“这是我的书,你凭什么抢我的书?”
“这书上写你名字了?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哼!”
抢到一本算术书的秀才得意不已,气得被抢的秀才原地跳脚,说了许多有辱斯文的话。
孟元嘉和夏青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天没合上嘴巴。
“乔钰,莫非你真会未卜先知?”
“那倒没有,只是碰巧,误打误撞罢了。”乔钰睁眼说瞎话,“走吧,去客云来。”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文会。
即便何景山任期已满,留任京中,新县令也没有取消文会的打算,反而愈发重视起宛宁县读书人云集的文会。
这位新县令也是位重视教育,爱惜人才的好官。
抵达客云来,读书人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好一派热闹景象。
瞧见乔钰三人现身,宇文尚及已经考取了童生功名的乔耀祖立刻将他们拉入人群。
或吟诗作赋,或高声辩论。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体型圆润,乐呵呵犹如弥勒佛的县令大人带着县衙一众官员和县学教谕现身。
众人自寻位置入座,目光齐聚在县令大人身上,神情跃跃欲试,充满了昂扬斗志。
若无意外,接下来便是比试环节,胜者可获得县令大人亲手赠与的奖励。
果然,县令大人开口了:“按照往年,接下来诸位该赋诗一首,由本官评选出第一名。”
众人无声点头,没错。
“但是——”
但是什么?
众人睁大双眼,面露疑惑。
县令大人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眯眯地说:“陛下下旨,将在今年的乡试中增加算术题,今日咱们不比赋诗,比算术如何?”
“在规定时间内,谁答对的算术题最多,谁便是今日的获胜者。”
“算术题?可是我不擅长算术题啊!”
“我最喜欢做算术题了,第一舍我其谁?”
“罢了,我放弃这次比试。”
孟元嘉抚掌:“太好了,我正想看看近期以来的学习成果。”
县令大人命人取来沙漏,作为计时工具。
另一边,衙役手持木牌出现,于席间来回走动。
木牌上写有县学教谕出的算术题,共计二十道,限半个时辰内完成。
县令大人翻转沙漏,置于桌上:“比试正式开始!”
乔钰记下算术题的内容,提笔蘸墨,开始作答。
左不过是鸡兔同笼之类的问题,乔钰当年学过的可比这些难了十倍百倍不止。
只需粗略扫过,甚至无需笔算,乔钰便得出答案,将其写在纸上。
大堂内静得落针可闻,除去自动弃权的,大家一边做题,一边抓耳挠腮,表情比开了染坊还精彩。
在这些人的衬托下,镇定自若的乔钰显得鹤立鸡群。
官员及弃权的读书人皆向他频频侧目。
“乔钰看起来好淡定。”
“他怎么算都不算一下就往答题纸上写?他不怕出错吗?”
“乔钰莫非是在心算?”
弃权的读书人一惊,低声窃语。
“好像是真的。”
“这些算术题乔钰难道都会做?他看的方向是第八道题,莫非短短两刻时间,他已经做了七道题?”
“恐怖如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众人埋首作答,或焦急或紧张,一个二个皆满头大汗。
“时间快到了。”不知谁说了句。
乔钰得出第二十道题的答案,将其写在答题纸上。
沙漏内仅剩不多的细沙。
众人自发进入倒计时。
“三——”
“二——”
“一——”
“时间到,诸位可以停笔了。”
“啪”一声轻响,乔钰放下毛笔。
席间一片哀嚎声。
“我还没做完呢。”
“就差一道题!”
“完了,我肯定得不到第一名了。”
衙役将答题纸收回,由教谕批阅。
孟元嘉捏着酸胀的手指:“乔钰,你写得如何?”
乔钰微微颔首:“写完了。”
夏青榕有些懊恼:“我还没来得及检查。”
乔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这只是一次比试,乡试时仔细检查就好。”
夏青榕应了声,取出记录算术题的纸,认真琢磨起来。
多名教谕照着答案同时批阅,不过一刻钟便有了结果。
县令大人行至人前,捋须笑着道:“此次比试的结果出来了。”
众人屏住呼吸。
“获胜者是——”
“乔钰!”
“他不仅二十道题全做对了,其中八道题给出了两种及以上的解题思路。”
“本官以为,头名非乔钰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