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导(2/2)
他用一个又一个坚定不移的答案,编造了一个明媚如骄阳,又虚幻如泡沫的未来。
他让他们误以为,这个期限,是一辈子。
邵庭神色晦暗不明:“……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话音一落,他右臂一擡,飞快在他后背点了两下,再次封锁住他的灵脉,不待江了反应过来,薄唇翕动,右腕翻转,布下一层又一层结界,任凭江了在其中如何呼喊敲打都不予理会。
布完结界,邵庭望着被击垮了般,抓着栏杆跪趴在地面,泣不成声的人儿,蹲下身道:“这次平乱结果未知,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连着你师尊的那份一起。”
江了摇头,低涩的嗓音从喉咙挤出:“为什么?我不明白,师尊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邵庭喉结上下滚了滚,开口:“因为苍闽要找的人从头到尾就不是常少祖,而是你。”
这一刻,江了不知该如何描述心里的感受,好似一瓢冒着寒气儿的冷水,浇在篝火上,然后唰啦一声,火就灭了。
江了被冻僵一般,半晌,缓缓擡头:“是……我?”
这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面对江不宜的死缠烂打,常少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跟过来有什么用,不够拖后腿的”,而是“你不该跟过来的,我不会有事,但你会很危险”,两者表述类似,含义却天差地别,但江不宜向来神经大条,下意识理解为前者。
面对模糊的指引,常少祖将选择权交给他:“两个铜板四个方向,你掷到什么方向,就去什么方向。”哪怕他说出师尊并不满意的答案,师尊也一笑了之,摸着他的头说:“都听你的。”
线索戛然而止时,是他摔了一跤,顺势发现被砍断的树根,师尊杀心大起时,是他护了那孩子一命,歪打正着摸到焰天剑的真正所在。可世上哪有树根能保留百年而不朽,江了天煞孤星的命格又哪来的运气躲过疫病的传染。
表面上是师尊一路带他找到焰天剑,但只要稍加细想,不难发现,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件是真正留给常少祖的线索,又有哪一件不是留给江了的线索。
从乙丑绑架小二十八,师尊自断灵脉开始,又是入侵灵识,又是布置幻境,苍闽拿捏住了他的命脉,一步步为他埋下不安的种子,引导他去发现同心锁的残忍真相,直到种子生根发芽——当他将焰天剑插入小七心脏那刻,他就知道,江了一定在看着他。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一滴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划到下巴,啪嗒一声,江了睁着眼睛,讷讷道:“所以,师尊会……是真的?”
邵庭没说话,此刻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了用力吸了下鼻子,手背抹去眼泪,慌慌张张爬起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师尊不会离开我的,他说过会陪我长大,就一定会陪着我,师尊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那个人,那个人……他知道解除同心锁的方法,他找我,我对他肯定有价值,我能跟他交易……”
江了重新拿起剑,拼尽力气又劈又砍,可他灵脉被封,奈何不了眼前重重叠叠的结界分毫。
邵庭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江了近乎崩溃:“宗主,你放我出去,我知道救师尊的办法,放我出去,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是你师尊的意愿。”
邵庭话音刚一落下,一道冲天赤红光芒从江了手中长剑爆了出来。
清亮的雪刃自上而下一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翻滚到近乎沸腾的血色,流动的血光仿佛下一瞬就要爆裂开来,剑气浓黑,散发着浓浓的不祥之气。
汹涌的魔气弥漫在狭窄的牢房,不断膨胀、挤压,玄铁雕筑的栏杆开始弯曲变形,雷青石铺就的砖面一寸寸凹陷,一层又一层结界由内而外,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发出噼啪的声响。
江了望着被操控的右臂,眨了眨眼:“焰天剑……不是交上去销毁了吗?”
江不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听不到他说话。
[去他妈的狗屁意愿!常少祖就他妈的……几百年过去还是那个死样儿,他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决定?他是人家亲爹还是亲娘啊?叫他一声媳妇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搁这儿耍狗呢?看我们被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儿是吗?我真是,我真是草了……]
江不宜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的狠样儿,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我天天跟这小废物挤在一个身体里,这么多年又是挨打又是挨骂的,我他妈图什么啊……]
[我图什么他不知道吗?说死就死……]
[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江不宜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喉头一哽,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紧紧抿住嘴唇,挥剑由上而下一劈。
摇摇欲坠的结界伴着稀里哗啦的碎响,彻底破开,凌冽的剑气,连邵庭都不得不规避三分。
牢门撑破,强行越狱,整座地底牢笼同时爆出尖锐刺耳的铁铃声,无数看门弟子鱼贯而入。
邵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掌心的灵力聚起又散开,最后竟像是松了口气:“这就是与常少祖结下同心锁的那个魔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