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闽（2/2）

男人说着，撸起袖子，摘下帏帽。

小七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张怎样的脸呢？额头和头皮缝在一起，连带着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每个器官四周都布满了黑线和疤痕，仿佛剪断线后，五官会像糊不上墙的泥巴，啪唧一下掉下来。

“你的孩子，我认识吗？”小七问。

男人像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向她诉说着和孩子的往事。

小七听着，愈发觉得他口中的孩子，该是猫猫狗狗之类的宠物，毕竟没有哪个父母，会把绳子拴在小孩儿脖子上。

“谢谢你放我出来，但我觉得，我们要找的不是同一个人。”

“不，我们要找的，就是同一个人。”

男人扔下这话，戴上帏帽离开了。

这日后，男人隔三岔五就会来找她一趟，像汇报进度一样，“我找到他了，但他不愿意见我”“我今天看到他，他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等着罢，他马上就回来找我啦”。

即便如此，小七愈发觉得男人是个疯子。

男人脑子里总会跳出无数种方法，将他和所谓的孩子，“融为一体”。

他会一行挠破自己的皮肤，一行道：“想要把我和他的皮肤，一寸一寸剥下来，我们将再不受任何阻碍，血肉筋骨最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哈哈哈哈，他一定会迷恋上这种感觉的。”

他也会一行拿针线缝补自己的脸，一行道：“你知道吗？我好想好想把我的五脏六腑和他的缝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呼吸他呼吸过的每一口空气，消化他咽下的每一口食物，我们的心脏会一起跳动，我们将彻底地融为一体，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还会一行往嘴里塞东西，一行道：“我在想，能不能把他塞进我的肚子里呢？然后再把他生下来，这样他就会成为我的孩子，哈哈哈哈，瞧我这记性，忘了他现在都长大了，塞进去恐怕会把我的肚皮撑破。”

“疯子，”小七想，“这绝对是个疯子。”

小七不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有天，她嗅到一股极浓烈的尸臭味儿，找了一圈，在棺材底下找到一只五脏六腑被剖开的野猫。

小七质问男人：“你为什么要杀掉它？”

男人不停抓挠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颈，抓出道道血痕，淡淡道：“因为想看看，它被拿掉了心脏会不会死啊。”

“只是想知道，就把它……”

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以至叫小七感到毛骨悚然。

她躲在石像后面，听到指甲摩擦肌肤的声音，越来越快，又忍不住偷瞄：“你，你为什么总是挠自己？”

“因为很烦啊。”

“什么很烦？”

男人叹了口气，仰起头，后脑勺一下下撞在洞壁：“啊……天天守在门外的那些蠢货，家里什么事儿都办不好的废物……都很烦啊。”

“可是他们现在都不在呀，你为什么还要……”

小七看着他仍旧抓挠不停的手，心头一悸，恍然意识到什么，擡起眼，正正撞入男人布满血丝的阴鸷的眼，这一刻，仿佛阴冷粘腻的触感爬遍全身。

“因为你也很烦啊。”

男人起身朝小七走去。

他手垂在后面，拖着一柄血红长剑，剑刃摩擦在在地面的石头，激出火花，而男人握着剑柄的掌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层腐蚀掉，鲜血淋在剑身，像被喝掉了一样，不曾落下一滴。

小七仿佛被摄住了魂魄，双目失神，慢吞吞飘到男人面前。

“签订个生死契如何，吾为汝寻来想见之人，汝为吾看守焰天之剑，以性命立下最高誓言，食言者，受五马分尸之罚，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小七与男人掌心相贴，啪嗒一声细响，血珠滴落在地，爆出盛大的赤红光芒。

古老而繁杂的图腾灵阵自脚下铺开，蚕茧般将两人包裹在一起，赤红映在男人疯狂的眼中，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男人将焰天剑插入她的心脏，一根根骨架，一条条血管，一缕缕筋脉如过隙白驹般飞速重构，吐纳之间，一具带有体温和心跳的，鲜活的身体，凭空出现，安静地躺在棺材里。

男人眼睛一亮，俯下身，将小七小心翼翼抱起，近乎痴迷：“像，真的太像了，跟他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男人话音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小七的额头。

“我说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