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2）
江不宜点头，朝他伸出右手。
常少祖：？
江不宜：“鞭子借我用用啊！”
常少祖嘴唇紧抿了一下，下一瞬挣开他的手，留下句“自己想办法”就直奔身后怪物而去。
江不宜手伸进乾坤袋里摸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缚仙绳，他低骂了声，左右环视一圈，看到了一棵歪脖子柳树。
他折下柳条捆成一扎，又用灵力加固了一下，拽了拽，不够软但够用。
江不宜蹲在树上，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人影，寻找着机会切入，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渐渐蹙起了眉。
江不宜与常少祖交战过不下十次，常少祖最擅长的是御物，打法又灵活又难缠，借力打力，诡计多端。可现在，尽管常少祖依旧躲得游刃有余，身形却像被石头坠住了一样，不见半分灵力，完全是在硬抗。
江不宜没时间细想，常少祖一个旋踢将怪物绊倒在地，江不宜看准时机猛冲上去，细长的柳条从它每根手臂之间缠绕交错，最后踩着它的肩膀往后用力一拉，所有的手臂都被紧紧捆束起来。
以防万一，他又在怪物身上叠加了将近十层的重力，直到地面被压出裂纹，他才松了些力，压制着它的动作，把它从地上提了起来。
江不宜：“动作快点儿，压制不了太久。”
怪物充血的眼瞪成圆形，它一眨不眨看着常少祖，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嘴中嘶哑地喊着哥哥。
常少祖半声没应，他擡手在他胸口、小腹试探了一番，正要往它脖颈探去时，一条湿漉漉的手臂突然从它口中钻出，五指铁钳般攥住了常少祖的手腕，下一瞬就要吞进嘴里。
太近了，谁也没有料到漏了一条，常少祖一点儿反应时间都没有。
江不宜瞳孔骤然缩成细线：“砍啊！”
常少祖愣住了似的，一动没动。江不宜眼睁睁看着这怪物一口吞进了半截小臂，鲜血顺着它嫣红的嘴角滴落下来，染红了常少祖的衣袖。
江不宜脑子里好似有巨雷炸开，轰一声响，变得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就想扭断它的脖子，可他紧接着又意识到，这样会把常少祖的胳膊一起扭断。
江不宜除了更用力地压住怪物之外，一时竟束手无策。
江不宜咬紧了牙，他想不明白，常少祖那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怎么会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而且以他的速度，完全来得及砍断它的手。
常少祖疼得冷汗掉了下来，被吞的分明是他的手，他却比江不宜要镇定地多，道：“我摸到它心脏了。”
“……”
江不宜没说话。
常少祖眸中一抹寒光乍现，只听一声闷响自怪物体内传出，它眼中有一瞬的空白，紧接着整个人儿漏气的气球似的干瘪下去，后背的手臂消失不见，怪物又变回了白发少年的模样，嘴里咬着常少祖的手臂。
少年牙齿已陷入了常少祖肉里，越是往外挣，咬得越紧，江不宜看着他血滴滴答答往下掉，眉头能夹死苍蝇，他伸手刚要帮忙，却被常少祖另一手推开。
“我自己来！”
他语气中有几分紧张。江不宜抿紧了唇，直接两只手掰住了少年的牙齿，往两侧一压，只听咔擦一声响，少年上下颌脱了臼。
常少祖却皱起了眉：“我说了我自己……！”
常少祖手臂刚往外抽出小半截，少年锋锐的牙齿突然一用力。没咬到常少祖，却把江不宜手指咬了个小豁口。
少年舌尖裹住那道小豁口，轻轻一吮。
江不宜还未作何反应，常少祖瞳孔却剧烈一震。他飞快拨开江不宜的手，也不顾手还没拔出来，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往地上狠狠一砸。
江不宜从没见常少祖脸色这么可怕过，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砸得一下比一下用力，若正常人被这么砸，整颗脑袋都要被砸成浆糊了。
地面被砸得深陷下去，他最后将人往地上狠狠一抡，少年嘴里再没了力气。
常少祖抽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焰天剑在哪。”
黑血顺着少年头皮滴落到额前，他咧着嘴，不知道是笑得还是疼得，身子不停发颤：“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你又是篡改弟子谱，又是送人离开净方阁，遮遮掩掩了这么久，原来是怕……”
常少祖又是一砸：“焰天剑在哪！”
少年笑声只余气音，他滚动着眼珠，看了眼正若有所思望向常少祖的江不宜，又看向常少祖，朝他勾了勾手指：“我悄悄的。”
常少祖眯了下眼睛，僵持片刻后，微俯下身去。
少年冰冷粘腻的气息贴在他耳侧，语气却低柔温和：“哥哥，你当着他的面儿，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焰天剑在哪怎么样？”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常少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粗暴地抓起他的头发：“你真以为我弄不死你？”
少年被迫仰着头：“哥哥……”
下一瞬，他像个垃圾一样被常少祖甩飞出去，脑袋撞在石壁上，几乎将岩石震碎。
常少祖擡脚碾磨着他的小腹，随手抓了一支粗糙的木棍，顶在他的下颌，眼神冰冷到近乎无情，居高临下道：“罗生门那群废物给你最大的错觉，就是让你误以为会点儿技俩，就能跟我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
“下毒阻碍拔剑也好，盗走焰天剑也罢，他故意留下线索引我去查，我偏不查，查也不看。我当然知道他需要我，但我就要看他瘾疾发作，坐立难安，要看他亲自把焰天剑双手捧到我面前。我想做的事不一定能做成，但不想做的，我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它们滚得远远的。”
少年面露痛苦，干咳不停：“如果我说，焰天剑在水旱沟呢？”
常少祖：“……”
他费力地弯了弯唇，挑起一边眉毛：“那可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也对他们的死活坐视不理？我记得你弟弟妹妹的坟墓还……”
常少祖将木棍捅进他嘴里，生生堵住了他的话，他狠狠地碾着他的舌头，眸中好似覆了一层灰：“我巴不得他们全部死绝。”
江不宜同他隔得不远，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拉地落进了他耳朵里，里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组成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句子。
他看到了常少祖的眼睛，里面有种令他难以分辨的情绪，仿佛翻滚咆哮的海水撞上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面。是恨意吗？江不宜说不出来，那股情绪，叫他嘴里泛起一股苦味儿，一直蔓延到胸口，让他忽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好远好远。
喧闹安静下来时，天边也隐隐泛起了鱼肚白，风吹在身上冷冷的，江不宜看着常少祖远远的，瘦长的背影，忽然想，常少祖冷不冷呢？
他往前迈了一步，恰好，常少祖也扔了木棍，转过身朝这边走。
江不宜加快了脚步，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挤着好多事情想问，走到常少祖面前时，却不料常少祖径直越过了他。
江不宜抓住了他的手腕，犹豫片刻，道：“刚才他抓住你手臂，为什么不砍？你今天晚上状态很不对，江了的灵环也碎了，这到底是怎么……”
“啪！”
“……”
江不宜摸着被打的左脸，说实话，一点儿都不疼，可脑子却被这一下给打懵了。他呆愣愣望着他，没有说话。
常少祖脸色很差劲，他手指着万兽林的方向：“从哪来的再从哪滚回去！”
他说罢就走，江不宜看着两人再次拉开的距离，再次追了上去。
他又拉住了常少祖的手，用两只手包住。
常少祖又要甩开时，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声音：“你冷不冷？”
“……”
常少祖微微一怔，初升的阳光铺洒在他雪白的长衫上。他扭过头，看到江不宜那双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两个明亮的，小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