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1/2)
天赋
翡翠珠帘撞出清脆的细响, 玄冥仙君绕过屏风走到茶桌前,兀自添了盏茶一饮而尽。
大玥看了眼床上正发着高热昏迷不醒的常少祖,又看了眼跪伏在床边, 双目空茫,神情呆滞的江了, 他机械般在盆中浸湿棉布, 拧干,给常少祖擦脸,擦手,再浸湿……自从知道师尊“自断灵脉”后, 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大玥叹了口气, 转身跟着玄冥仙君走出屏风,斟上茶水, 问道:“灵脉恢复后,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好说, ”玄冥仙君枯瘦的手指抚摸着手杖, 凝重的面色,随着叹息渐渐缓和,道:“他灵脉尽断,灵气却未随之逸散,已经称得上奇迹了,是药三分毒, 这丹药能修复灵脉,却会对灵识造成一定损伤。”
大玥面色一紧:“怎么说?”
“他会极度缺乏安全感,敏感异常, 情绪多变,整个人像婴儿一样脆弱。”
大玥神情一滞, 从他认识师尊起,师尊就是强大冷静的代名词,旁人尊敬他畏惧他又不得不依靠他——敏感?脆弱?那是与师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词儿。
大玥一时束手无策:“那,那该如何消解?”
“等,”玄冥仙君摇头,视线落在屏障后,跪伏在床边的江了身上,道:“少则十二时辰,多则二十四时辰,时辰到了,他自会清醒过来。”
玄冥仙君临行前,大玥拍了一下江了的肩膀:“仙君要走了,你去门口送一送。”
玄冥仙君大老远跑来,又保住了师尊的灵脉,于情于理他作为晚辈都该去送一送,可他现在整个人像被抽掉了主心骨,常少祖一病不起,他也要迈不动路了。
江了刚欲拒绝时,灵识中响起熟悉的男声,江不宜语气沉稳:[去送一送,自己徒弟被害成这样儿,居然能对罪魁祸首不闻不问,那老头肯定知道点儿什么。]
江了这才反应过来,噌一下起身,顾不得酸麻的双腿,踉跄着追出门去。
玄冥仙君走得很快,这会儿功夫已经快要到天衍剑宗宗门口,江了在后面唤了他数遍,他都没有理会,毕竟上次害得常少祖卧病不起的,就是这个人,而且,这人不但给小祖种下同心锁,还是个下不出蛋的小公鸡……
江了喊得越大声,玄冥仙君走得越快,直到身后人喊出那句:“仙君知道‘水旱沟’吗?”
玄冥仙君猛地顿住了脚步,他手杖重重往地上一压,发出闷闷的声响,他转过身,花白的眉毛下,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这也是小祖告诉你的?”
江了也停下脚步,他脸色白得厉害,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对面人,道:“师尊早先告诉过我,他亲人已全部去世,可方才遇到的那名少年,唤师尊一声‘哥哥’,还提到了‘父亲’。”
他顿了顿,不停地吞咽口水,斟酌着措辞:“那名少年提起‘水旱沟的坟墓’时,师尊情绪很激动。”
玄冥仙君没有应声,他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人,良久,肩颈放松下来,缓缓叹出一口气:“唉,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四百多年过去,小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放不下啊。”
江不宜闻言怔忪一瞬:[他果然知道什么。]
江了眸中水光一激荡,胸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急切,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求您告诉我!”
玄冥仙君没有应声。
江了擡起头,清澈的黑眸中,是近乎偏执的诚挚:“仙君,我想成为师尊最重要的人。”
他说得慎之又慎,又重之又重,喉咙中吐出的气都在隐隐颤抖。
玄冥仙君看着跪在眼前的挺拔身形,不自觉想起常少祖在白仙山养伤那些日。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几日罢。”
“你就不怕人等急了?”
“他现在大概不想见我。”
小祖若是真不喜欢哪个人,恨不能路过也要踢一脚,他头一遭见小祖对人那么逃避消极,脑袋蒙进被子里,像个闹了别扭偷偷难过的小孩儿。
常少祖嘴上不说,但玄冥仙君从小看着他长大,他那时就知道,小祖在乎这个人,非常在乎。
玄冥仙君最终引他到一处僻静的山林之中,挥手布下一道阻隔结界,他坐在石凳上,江了没有坐,站在他的对面。
“听说过‘罗生门’吗?”
江了摇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师尊同少年争执时,他隐约听到了类似的字眼。
“这是个以永生为宗旨的门派,门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玄冥仙君握着手杖的手微颤:“炼药需要大量的活体试药,他就打着仙门百家遴选弟子的旗号,在偏远地带四处游说,引诱未满十六的孩子参选……”
江了脑海中蓦地闪过少年头颅被江不宜扔出那幕。
头颅复原时,少年的脖颈上多了一圈蛛丝绷带,而初见时,少年几乎全身都缠满了同样的绷带。
江了想到什么,喉间一紧:“试药……是怎么试?”
玄冥仙君沉默片刻,道:“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那副场景,你就问不出这话了。”
他视线落在江了惨白的脸上,神情沉重而复杂,又带着面对后辈的仁慈:“你不会想知道的,孩子。”
“……”
他的避而不答,让那隐而未明的答案愈发沉重,江了指节微微发颤,他不敢,却又不自觉地想,少年唤师尊一声哥哥,那师尊是不是也曾经历过……
“我第一次见到小祖,就是在罗生门。”
江了手指剧烈一抖,瞳孔微缩,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猛坠下去。
“我道侣把小祖抱给我时,他才十三四岁,抱起来像纸一样轻,不哭也不闹,安静又乖巧,像个精致的小木雕娃娃。”
玄冥仙君视线饶过他眺望远处群山,仿佛陷入辽远的回忆:“小祖大概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抱走小祖后,那疯子彻底疯了,一把火烧了罗生门,又一把火烧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在疯魔般炼制着永生丹药。
玄冥仙君叹了口气:“他口中的‘父亲’,指的大概就是他。”
江了问:“师尊……能永生?”
玄冥仙君摇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万物生存自有其道,世上本就没有永生,永生的只有无休止的欲望。”
“小祖当时身体情况其实很糟糕,给他喂什么吃什么,不说话也不理人,起初都以为他心理创伤太大,直到有次弟子不小心用强光术照到他眼睛,才发现不对劲——他完全不畏光。”
玄冥仙君又看向他,聊天般叙述道:“你应该见过小祖做饭罢?每次调料配比,他都要拿天平称一称。味觉迟钝,也是在那时就落下的病根,不过好在发现的早,他的视觉,嗅觉和听觉,都保住了。”
江了呼吸一滞,睁大了眼,又不自觉加快了喘息:“……这就是他所谓‘最得意’的作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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