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1/2)
山洞
江了说这话是一点儿也不虚, 同行弟子见识了他那日搬石墩,本以为已经够强悍了,结果今日, 只要常少祖肯点头,他是真敢一挑三。
实训结束, 江了累得拄着剑往下走时, 蝴蝶面手肘捅了悲喜面一下:“我当时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和他比,如何?”
悲喜面:“比他差一点。”
蝴蝶面又捅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小声点儿,我不要面子的吗?!”
“……实话实说罢了。”
江了一擡眼看到常少祖转身要走, 干脆剑也不拄了, 直接跳下演武台,踉跄地追了上去。
“师尊等等我!”
与邢风交好的弟子见状, 轻啧着摇头:“能做三长老的弟子,真不知是幸事, 还是祸事。”
邢风没说话, 他望着江了离开的方向,眉心不自觉蹙起。三长老明知她身体不适,为何还要强迫?这次强度这么大,也不知她身体吃不吃得消……
江了追着常少祖一路回了营地。
营帐内,常少祖站在狭小的空地中央,江了在他半步之外, 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擡眼,想说话又不敢说。
常少祖扫了眼被他揪住的袖角, 没有甩开,脸色却说不上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江了,长本事了,能一挑三了?”
“我,我是怕您说我,不学无术……”
江了话未说完,常少祖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捏在他的右小臂,江了一下子疼变了调:“错了错了师尊,我下次定不逞强了!疼!”
“不疼不长记性。”
常少祖嘴上说着,手上却松了力道。
他拉他到床边坐下,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枚丹药塞进了他嘴中,随后撸起他的衣袖,指尖搭在他因劳损而发烫红肿的右小臂。
江了吞下丹药,一撇嘴,顺势伏在了他的怀中,脸颊在他肩头轻蹭,委屈地低喃着:“师尊,您行行好,带我走罢,我不想在这儿待着了,更不想去参加什么宗门大比,光耀门楣的事,交由那些比我强的弟子去做不就好?我只想在您身边待着,哪都不想去……”
纯澈的灵力如流水般,抚平他损伤的经脉筋骨。
常少祖垂着眼,淡声道:“我不走,你也不走。”
每日下午申时,都有一堂长达一个时辰的理论功课,由三位剑仙轮流讲授应对妖兽和魔修的技巧灵术。
今日这堂是由剑仙之一的蜘女来教,众弟子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剑仙好奇得很,有说她是个母老虎的,还有说她是个大美人儿的,营帐内一时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往常邢风定会风趣地插上两句,但他此刻抿着唇木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视线时不时扫过坐在左前方的那道烟粉色背影,手指快要将书页给撚烂。
他最终还是同人调换了座位,换到了江了后面。
江了听到动静回头,同他打了个招呼,邢风先是点了点头,在他即将扭回头时,开口问道:“你,你……好些了吗?可还难受?”
“我师尊都来了,我还有什么可难受的?我开心都来不及!”
江了精神确实不错,只有眼圈还微微泛红,但邢风想起她上午那副难受样儿,愈发觉得她是在逞强。
邢风斟酌着措辞:“你上午那场比试,我没想到三长老对你……要求这么苛刻。”
“师尊确实苛刻,”江了点头,随后轻松地耸了耸肩:“我也不想一打三,可谁让我偷懒被逮住了,做弟子的总要自觉一些。”
邢风难以置信:“这种事怎能算偷懒!”
江了无比赞同。在他心里,所有同师尊有关的事,哪怕是思念,也是要专门拿出时间来消解的大事。
但他不好明说,于是附和着叹了口气:“哎,你是没领教过师尊生起气来的厉害,最久的一次,师尊曾连着十日……”
“不理我”三个字还未说出,原本乱糟糟的帐内,骤然安静下来。弟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望向讲台,腰板儿都挺得笔直。
江了吓得也噤了声,扭回头去,却在看到台上人时,眼眸一亮。
难怪师尊说不走!
师尊常看书,但往常躺在摇椅上,和现今站在讲堂里,还是不一样的。他将书卷摊开,垂眸扫下来时,眼睫至尾梢形成长长的弧线,刀刃似的,显得生冷而不好亲近。
“玉衡仙君有事耽搁,今日暂由本尊代讲。”
能得到束尘仙君的指导,落在其他宗门,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可现下弟子,除了江了,没有一个开心得起来。
“接下来,把你们手上这翻到第八十九页。”
众弟子闻言,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但也跟着翻到了八十九页。
一名胆子大些的弟子站了起来:“三长老,我们还没讲到虺。”
常少祖视线落在他身上,没说话,周遭弟子立即缩起脖子,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汪回……是吗?”
常少祖扫了眼名册,又看向他,汪回只觉得这眼神如凌迟一般,支支吾吾应了声。
“你是听不懂本尊的话,还是说下次实训你也想一打三?”
“……不,不想。”
“那就翻到第八十九页。”
汪回慢吞吞坐下后,这下,再没人敢多说一句。
看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模样,想着师尊的好只他一人见过,江了心里腾起一股莫大的优越感,他愈发挺直腰杆,还冲常少祖眨了眨眼。
“江了,本尊脸上有字?”
常少祖面无表情,江了连忙摇了摇头,同其他人一样,缩起了脖子。
[哼,假正经。]
江不宜不知何时醒来的,他尾音含着压抑的笑意。这语调说出来,不像是仇人对骂,倒像是情人调情,江了听着不顺耳极了。
可他又无法发作,只能低下头,闷闷地翻书。
邢风听到动静擡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她不说,他也能想到三长老生起气来,对她会多么糟糕。
十二年前,天衍剑宗的第一场人兽比试,便是由他做的裁判。那是两场比试休息途中,三长老一时兴起,加的一场娱乐赛。
他起初并不知情,当看到一头五百年的炎魔熊被放出来时,他还以为是出了事故,待他赶往观武台确认时,不经意听到三长老的话:
“畜生自然该与畜生比试,若这么轻易就死了,那只能说明,他这半身腾蛇血脉也不过如此,死了便死了。”
他这才看到,那头炎魔熊对面站着一个孩子。
他满身脏污,校服破破烂烂,像是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连模样都看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明亮。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个子分明连炎魔熊的小腿都不到,却毫不露怯,甚至跃跃欲试。
虽然邢风判了那孩子胜,但当时场面,他只想用“幸存”二字来形容。
那是他拜入五长老门下数年,头一次看到如此血腥残忍的比试,只一次,便让他对三长老的敬畏,由敬大于畏,变为畏大于敬。
听说后来,这孩子还挨了顿销魂鞭,邢风听了只默默叹气,连他活没活下来都不知道。
后来他受师尊嘱托四处历练,再回灵云山时,只听说三长老转了脾性,变得温柔和善不少。但邢风想,三长老再如何和善,能和善到哪里去呢?
他当初,甚至都没把江了当做个人看。邢风也是这次比试,才知道江了还活着。江了一直说师尊待他好,可再好,又能多好呢?
邢风见江了一直到下课都闷闷不乐的,也不知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三长老一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夜里休息时,他看到江了营帐内还点着灯,像往常一样唤了两声,这次却没人应。
邢风愈发担心,始终得不到回应后,他道了声失礼,掀开了她的营帐。营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与此同时,常少祖营帐内。
略显简陋的桌案后,常少祖正伏首写着什么,而他背后,江不宜正如同一个巨型挂件般,贴在他的背上,胳膊环上他的腰肢,下巴抵在他肩膀。
江不宜偏着头,不仅是眼神,连语气都有些黏糊糊的:“常少祖,你是来找他的,还是来找我的?”
常少祖蘸了下墨,笔尖未停:“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能闻出味道来。”
“你是属狗的?”
江不宜看不懂他在写什么,他干脆抽走了他手中的笔:“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你是来找谁的?”
常少祖淡淡道:“找你不就是找他,这有什么分别,快把笔给我。”
他说着扭过身,朝他伸出手。
“这怎么能一样!”
江不宜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他皱起眉,干脆把手里这夺走常少祖注意力的东西扔远了。
笔杆滚落在地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常少祖刚想去看笔摔坏了没,还未扭头,就被江不宜掰正了脸。
江不宜眉心拧成川字,嫌恶道:“一根破笔有什么好看的!我们都多少日没见面了,你就不能看看我!”
“……好,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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